靈狐少年（11）

彭懿

11. 星星夜魚海

一個月后的一天，我正坐在一排排的青稞架子上發(fā)呆，不知什么時候，一個陌生的少年從青稞架子的另一頭爬上來，挨著我坐下了。他的頭發(fā)很特別，發(fā)色雪一樣白，當它們被風吹得飛起來的時候，我沒有辦法不想到那只小白狐貍的毛。

“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叫雪草。”他開口說道。

“你怎么知道我叫雪草？”

“我聽他們這樣叫你。我叫星星夜魚海。我的名字很美，是不是？”然后，也不等我說“是”，他就自顧自地講下去，“我的名字是媽媽給我取的，是為了紀念我的爸爸。媽媽說，她之所以愛上我爸爸，是因為爸爸的一句話打動了她的心。‘我可以把你變成一條魚，把我變成一片海，讓我們永遠都不分離。爸爸說完，就把自己變成了一片藍色的海，把媽媽變成了一條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美麗的夜魚。”

“我以前怎么沒有見過你？”我朝自己住的小鎮(zhèn)方向努了努嘴，“你住在那邊？”

“不是。”他朝靈狐驛站的方向努了一下嘴，“我住在那邊。”

“你住在靈狐驛站？”我沒有忍住，發(fā)出了尖銳的聲音。我沒有辦法不吃驚，因為我沒想到他會住在那樣一個恐怖的地方。

“她是你媽媽？”我問。我說的當然是靈狐驛站那個美艷動人的老板娘。

他點了點頭，沒作聲。“雪草。”過了許久，他才開腔，“等我做完這件事，我就回來找你，好嗎？我會把我所有的秘密都講給你聽。”

那天過后，星星夜魚海很久都沒來找我，我很想他。一個大霧天，我實在忍不住了，悄悄摸到靈狐驛站，藏在草叢里。

天快黑的時候，我聽到草叢里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白色的小東西竄了出來——是上次我救過的那只小白狐貍！

它仿佛嗅出了我的氣味兒，在靈狐驛站門口的臺階上站住了，居然扭頭看過來。就在這時，大門打開了，一只白色的母狐貍從門里猛地沖了出來，把它緊緊地摟在懷里，還用憐愛的目光看著它。

我被這個場面感動得哭了，結果我抽泣的聲音被它們聽到了。“雪草，是你！”那只小白狐貍輕輕地叫出了聲。

不對，是一個少年輕輕地叫出了聲。在它發(fā)出聲音的同時，它的身體也迅速發(fā)生了變化，它變成了那個名叫“星星夜魚海”的少年。

它變身的速度非常快。它的媽媽也不再是一只母狐貍，而是變成了一個女人——給我開過無數次大門的靈狐驛站的老板娘！

星星夜魚海讓媽媽先回屋，然后給我講起了他的故事。

原來，星星夜魚海的父母是一對靈狐。本來他們一家三口過得好好的，有一天，突然飛來了一只老禿鷲[jiù]，它堅信吃了雄靈狐的肉就能長生不老。爸爸讓媽媽帶著年幼的星星夜魚海逃走，自己與老禿鷲展開了一場惡斗。老禿鷲可不僅僅是一只怪鳥，它還是一個邪惡的老魔怪。最后，爸爸不敵老禿鷲，被它吃掉了。不過在被吃掉之前，爸爸笑著告訴老禿鷲一個秘密：“你吃了我的確會永生，但我有劇毒，我會腐蝕你，讓你變成一只不死不活的癩蛤蟆。你要是不想在地上跳來跳去，就得不停地吃嘎巴嘎巴果。這種果子，世上只有我兒子才能找到……”

沒過多久，老禿鷲就真的變成了一只癩蛤蟆。不過它沒有完全變成一只癩蛤蟆，一天里，它大約有一半的時間是一只癩蛤蟆。

它找到了星星夜魚海母子。為了控制他們母子，它向星星夜魚海施了一個妖法。這妖法太黑暗了，它不傷身體，傷的是心——星星夜魚海的心里就像扎進了一千根針，他疼得滿地打滾兒。

因為一天里老禿鷲有一半的時間是一只癩蛤蟆，它懶得跳來跳去，就找到一個人，給了他一大袋錢，讓他蓋了一家旅館。這家旅館就是靈狐驛站。老禿鷲蓋這家旅館可不光是為了藏身，它還有一個可怕的嗜好，就是吃年輕人。它一年要吃一百個年輕人，不吃它就會貧血。它與那個人達成了一個協(xié)議，它給他錢，他負責幫它把人騙來。而星星夜魚海呢，則滿山遍野地為它尋找嘎巴嘎巴果。

“那個人就是我的表舅吧？”我問道。

“是的。”星星夜魚海說。

這一年年底的時候，有一天，星星夜魚海跑來找我，說他媽媽想見我。我立刻就跟他去了靈狐驛站。

“雪草。”星星夜魚海的媽媽叫出了我的名字，“我不能再讓這個老魔怪繼續(xù)摧殘星星夜魚海了。我想讓他逃得遠遠的，你愿意跟他一起走嗎？”

“我愿意。”我堅定地說。我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她從手腕上摘下一個淡綠色的東西，鄭重地套在我的手腕上。那是一個玉手鐲，泛著蔥白般的綠色。“這只魔法玉手鐲是我們的傳家寶。當你想要變成一只靈狐的時候，只要摸一下它，說出你的心愿就行了。”她蹲了下來，拉起我的手，“雪草，叫我一聲‘媽好嗎？”

“媽！”我叫了，“媽！”

她又流淚了，她熱淚盈眶地對我說：“現在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她把我和星星夜魚海拉到門外，悄聲說出了她的逃跑計劃：“冬天到了，大雪封山，星星夜魚海沒辦法進山采嘎巴嘎巴果，所以，整個冬天，那個老魔怪只能吃儲存在地窖里的嘎巴嘎巴果。我已經偷偷地把這些嘎巴嘎巴果在醋里泡過了，醋一泡，它們就解不了毒。別擔心，老魔怪絕對發(fā)現不了，因為它們吃起來本來就比醋還要酸。等老魔怪把這些嘎巴嘎巴果全部吃完，它就會徹底變成一只癩蛤蟆，會失去妖術，它就永遠也追不上你們了。”

大約一個月后的一天，星星夜魚海通知我，說可以出發(fā)了。

臨出發(fā)的時候，媽媽對我說：“雪草，大雪封山，路不好走，你還是變成一只小狐貍吧，這樣跑起來方便一些。”

我摸了一下戴在手腕上的那只魔法玉手鐲，對它說：“把我變成一只靈狐吧！”只聽“呼啦”一聲，我立刻就變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狐貍。

媽媽叮囑我們的最后一句話是：“記住，一路向西。你們的爸爸以前說過，西邊有一片連綿不絕的大雪山，山下有一大片濕原，有一個住在河里的天神世世代代地守護著它，到了那里，你們就安全了。”

我們走了。然而讓我們兩個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個人已經搶先一步等在我們的必經之路上了。

我們正走在一條峽谷里，峽谷上方是一棵枯樹，枯樹上有一個巨大的黑影，搖搖欲墜地飛了下來。這還能是誰？當然是老禿鷲了。

不過，媽媽的計劃至少成功了一大半。吃了一個月被醋泡過的嘎巴嘎巴果，老禿鷲看上去像中風了一樣，十分衰弱。再看它的翅膀，羽毛稀稀拉拉的，像兩塊破爛的棉絮。

“你逃走，至少要跟我打一聲招呼吧？還好被我發(fā)現了。哼！這些天我就覺得不對勁，哪有越吃嘎巴嘎巴果就越變成癩蛤蟆的道理呢？于是，我就找了一個替身擺在閣樓上……你們娘倆還真信了，一天問一百遍它是不是那個老魔怪。你看，醋泡過的嘎巴嘎巴果對我的傷害有多大！所以，我必須吃新鮮的嘎巴嘎巴果來治療我正在腐爛的身體。我等不到春天了，我現在就要！”

星星夜魚海聽了，都快哭出來了。這時，我忽然想到一個主意。我沖著靈狐驛站的方向大聲呼喊：“剩下的泡過醋的嘎巴嘎巴果，你們都飛過來吧，都飛到老禿鷲變的癩蛤蟆嘴里去吧——”說真的，我不知道我們離靈狐驛站有多遠，也不知道靈狐驛站里的嘎巴嘎巴果能不能聽見我的召喚飛過來。我只能試一試，我記得星星夜魚海說過，它們是神果。

星星夜魚海呆呆地看著我，似乎在問我：“還有這樣的魔法嗎？”

不用我回答，從遠處飛來的那一隊嘎巴嘎巴果就替我回答了。它們一個接一個飛進了老禿鷲的嘴巴里。當最后一個嘎巴嘎巴果飛進老禿鷲的嘴巴以后，它整個身子一癱，變成了一只大癩蛤蟆。

從今往后，它就只能在地上蹦來蹦去了。星星夜魚海走了過來，摸了它一下：“你不會再來追我們了吧？”

“我是不會去追你們的，但我會讓你媽去追你們！她總有一天會追上你們，把你們殺掉！”

“我媽怎么會來殺我們呢？”

大癩蛤蟆閉上了眼睛，沒有回答。

我和星星夜魚海跑啊跑，不停地跑，不分白天黑夜地跑。也不知道跑了多少天，我們終于跑到了那片大濕原的邊上。

“我們到啦——”星星夜魚海用盡全力高呼起來。

但就在這時，不幸的事情發(fā)生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泥石流把我們兩個從山坡上沖下來。我活著，星星夜魚海卻死了。

我背著星星夜魚海游過神睡河，在那片形狀像一粒堅果的草甸子上挖了一個坑，把他埋了。從那以后，我就管那里叫“星星夜魚海”了。

奶奶的故事講完了。狐孩兒能恢復人形嗎？請看下期《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