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愿送女生回家

徐玲

（接上期）

早上起床實在是太困難了，感覺每天都睡不夠，身體沉得像一塊石頭，四肢極度不靈活，腦袋更是混沌一片。

“有毅力者成，反是者敗。”

我每次都用梁啟超的這句話逼自己。沒錯，起床也是需要毅力的。

掙扎著爬起來，迷迷糊糊地撞向衛生間，直到用冷水把眼睛、鼻子抹了又抹，整個人才開始慢慢恢復意識。

鏡子里的自己大眼睛空洞無物，面容憔悴，頭發凌亂。哪還有帥哥的影子？于是深吸一口氣，抓起梳子把頭發梳了梳，勉強擠出一個疲憊的笑容，對自己說：“頂住，陳聰聰，隧道很快就到頭了，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上午最后一節是體育課，因為天空飄著小雨，我們被安排在體育館活動。

體育中考月初就結束了，按理說我們沒有資格再享受體育課，這點時間文化課老師搶還搶不過來呢！但左老師說了，我們班的體育課照常進行，誰也別來垂涎。

我們于是對左老師的氣度、胸襟和遠見佩服得五體投地。

男生打籃球，女生打羽毛球，要多痛快就有多痛快。

摸籃球的感覺太幸福了，它哪是個球，分明就是個有靈氣的活物，一碰到它，所有沉睡的細胞都蘇醒了，身體變得輕盈，腦子也機靈了不少。我們在場上追逐競技，忙得滿頭大汗，卻見睡龍坐在賽場外，抓著一張什么紙，盯著墻角若有所思。

“嘿，睡龍，過來呀！”我朝他打手勢。

他沒在意。

他陷在難題里無法自拔。

“陳聰聰，敢不敢跟我打賭？”鐵公雞把手上的籃球丟出去，用肩膀撞一下我的胸膛。

鐵公雞是我們班里最高的男生，比章魚還高出一個額頭，既小氣又喜歡占便宜，因此得名。

“誰怕誰呀？打什么賭？”我說。

鐵公雞朝睡龍努努嘴：“不管你怎么動員，睡龍都不可能跑過來加入我們。”

“怎么可能？睡龍最聽我話了。”我胸有成竹地說，“我去請，他不可能不給我面子啊！”

“那你試試。”鐵公雞擺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如果你能把他拉過來打球，就算你贏了，中考結束我請你吃小龍蝦。”

“你說的？”我來勁兒了，“我要麻辣的。”

“要是你輸了，得請我。”鐵公雞晃晃肩膀，擺出一副必勝的架勢。

“這頓龍蝦我吃定了！”

我說完轉身朝睡龍跑去。

睡龍一手握著筆，一手舉著一張皺巴巴的疊成小方塊的試題卷，表情痛苦得仿佛便秘。

“睡龍，歸隊，打球去！”我沖他喊。

他抬起頭，遲鈍地望望我，猶豫一下，搖搖頭說：“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考試分。”

這家伙，自從模擬考試爆了冷門，一下有了精氣神，一心想要拿下普高，滿腦子都是分數。

其實大考在即，誰的腦子里不被考試分數填得滿滿當當？只是體育課是左老師格外開恩才保留的，不活動不就枉費她一番苦心了？再說，活動活動，調節一下身心，對復習絕對有益無害。

我抓過他的試卷瞟一眼：“咳，這題不算難，下課后我教你，你現在跟我打球去。”

“你真的愿意教我？”睡龍一臉的意外，“我以為到了復習的最后關頭，每個人都自顧不暇，所以就不敢向你請教，怕浪費你的時間，沒想到你主動說要教我，太感動了！”

他像個女生似的嘰嘰歪歪。

我拖著他的手臂跑向籃球場。

“我贏了。”我用一種得勝者的自豪語氣提醒鐵公雞，“記得你的龍蝦宴。”

“不會吧？”鐵公雞無法接受事實，大眼珠子直愣愣瞪著睡龍，“睡龍，你不是說直到中考都不會碰球了嗎？你不是說你要把整顆心都交給你所鐘愛的復習事業了嗎？你早上還這么說的！”

哦，怪不得鐵公雞敢跟我打賭，原來早就耳聞睡龍的錚錚誓言。

“嘿嘿，此一時彼一時。”睡龍瞇縫著眼睛從鐵公雞手上搶過球，扭著肥胖的身體往前運球，“閃開閃開，龍來啦！”

那氣勢還挺振奮人心。

鐵公雞毫不遲疑地追上去，從后面抱住睡龍水桶一般的腰，不讓他往前沖。睡龍像條困龍做著無力的掙扎，直到鐵公雞將他帶出球場，他才恢復自由，喘著氣嚷嚷：“干嗎呀？你干嗎呀？干嗎不讓我打球？”

“我偏不讓，我就不讓。”鐵公雞叉著腰攔在睡龍面前。

兩個人推推搡搡，不到三句話就扭作一團。睡龍哪是鐵公雞的對手，沒幾下就被人家撂倒了。

我趕緊上去幫忙……

許許多多只手把我們三個分開。

然后，我們被帶進了左老師的辦公室。

鐵公雞嘴巴緊，一聲不吭。我老實慣了，把打賭吃龍蝦的事情和盤托出。睡龍聽了一愣一愣的，左老師更是臉板得跟水泥塊似的。

“讓你們打球，你們卻打賭、打架……臨近中考，還給自己制造這么復雜的狀況？都好好反思一下，重新投入復習。”

左老師話不多，我卻羞得抬不起頭來。

我陳聰聰一貫以乖孩子形象示人，這回好了，在左老師面前自毀形象不說，說不定她還會打電話告訴我老媽。

那我還有好日子過？

猶豫再三，我厚著臉皮對左老師說：“今天的事兒，別通知家長，行嗎？”

“對呀對呀，別告訴家長。”睡龍也說，“免得他們擔心。”

“是啊是啊，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兒。”鐵公雞附和。

左老師抱著雙臂，嚴厲不乏慈愛的目光從我們臉上一一掃過，點點頭說：“那就看你們的表現了。”

我們使勁兒點頭，拍著胸脯保證一定認真復習迎考，把自己當牛做馬使喚。

回到教室，幾個好奇鬼圍過來打聽我們在辦公室受訓的情況，全都被玫瑰班長一一打發了。

章魚撞一下我的肩膀：“喂，我越來越佩服你了。”

我沒吭聲。

青蓮轉過臉看看我，嘴角牽動著，沒有說話。

我知道，女生最害怕男生打架。

“對不起哦，數學王子，我連累你了。”睡龍隔著過道向我道歉。

他就是這么善良，善良得讓人瞧不起，但更多的是心疼。明明是我和鐵公雞有錯在先，拿他來打賭，他卻絲毫不跟我們計較。

“沒事兒，兄弟。”我抬起胳膊拼命擠出一小塊硬邦邦的肉，“瞧見沒？我的肌肉發達著呢，真要是干起來，鐵公雞不是我的對手，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睡龍感激地吸鼻子：“嗯嗯嗯，好吧，那你快點兒教教我這道題怎么解……”

他手上還攥著那張汗津津的試卷。

晚自習開始前，教室里忽然騰起一片小小的哄鬧聲，玫瑰班長站在人群中，面紅耳赤，嘴巴還不饒人：“笑什么？這是純粹的友誼！男生女生就應該互相留言，誰不寫就是心虛！”

哦，原來是某男生在玫瑰班長的畢業留言冊上留了兩句云淡風輕的話。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女生們就抱著留言冊到處找人寫了，男生要遲鈍一些，但也有不少跟風的。

玫瑰班長在眾人的注視下抱著留言冊回了座位，不一會兒走過來，把留言冊放到我課桌上，扶了扶眼鏡架，以一種近乎命令的口吻說：“數學王子，你也寫兩句。”

我當然不吃這一套。

“忙著呢。”我強調。

她站在那兒，不動。

身后有輕微的起哄聲。

“喂，不是你說的嗎，現在沒有什么比復習迎考更重要的事情了。”知道周圍有目光在注視，我努力顯得很瀟灑，抓起那本留言冊，遞給玫瑰，“等有空了再說吧。”

“行，還是那句話，有本事咱倆江源高中見，我還做你班長。”玫瑰翹著嘴巴氣呼呼地走開了。

她模擬考試考砸了，這沒幾天呢，自信又回來了。內心真是強大啊！

章魚豎起大拇指，歪著嘴巴朝我笑。

不一會兒，青蓮轉過身，遞過來一個練習本。

我掀開封面，一眼撞見一行纖秀的字：

晚上一個人騎車好害怕，今晚你送我一段，好嗎？

火速把本子合上，心已經跳得沒了規則。

一股熱血躥上腦袋，臉頰滾燙，呼吸急促，手腳不聽使喚地微微顫抖起來。

送女生回家？天哪，她竟然主動要我送她回家！

一個聲音在心里說：“好啊，你是女生，我是男生，男生保護女生天經地義，送你沒問題。”

另一個聲音在心里說：“不行啊，網吧怎么辦？”

一直到晚自習鈴聲響起，我都處在矛盾和糾結之中。

青蓮提著書包站起來，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我火速把頭別過去。

（未完待續）

（編輯 文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