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雪松
母親有一口好看的牙齒
文/葉雪松

這次回家,見到母親,我幾乎認不出她來了。她居然把牙齒摘光了。沒了牙齒的支撐,母親兩腮塌陷干癟,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變了。
淚水在眼窩里打轉,強忍沒落下。我那曾經漂亮的以擁有一口好看牙齒為榮耀的母親,一瞬間竟變得如此蒼老。
我們家窮,原來住村子東頭。剛開始,只有一間半草房,和老五保孫豆芽兒住對門屋。孫豆芽兒死了,他侄子就把那一間半賣給了我們家,我們才真正有了屬于自己的院子。
小時候我得了軟骨病,到處求醫問藥。姥爺見我們日子過得清湯寡水,就讓我們落戶到四隊。二隊那時候每個壯勞力的工分是五分錢,而四隊卻達到了一毛一。這對我們家來說是個巨大的誘惑。
后來改革開放了,土地分到個人手,日子這才越過越好,父親把原來的泥坯房翻蓋成了紅磚的檀子房,上梁那天,母親哭了。后來,我們扣起了塑料大棚,父親把蔬菜用自行車馱到二十里外去販賣,把蓋房時欠下的饑荒還清了。不過,扣大棚是有風險的。我們的大棚主要構建原料是高粱秸捆扎在一起的秫稈把兒和一些樹干,這些材料建成的大棚根本禁不起風雪的襲擊,很多時,大棚里的菜快收獲了,卻被風雪掀了去,母親都會呆呆看著那些被凍死的蔬菜流半天淚。
好在我們三個都相繼長大了,我讀書不錯,這讓母親時時低落的心有了些許盼頭,可我卻沒能如愿考出去。
我們相繼畢業,接下來,父親和母親面對的就是我們的終身大事。我和弟弟的婚事,著實讓他們費了不少腦筋。
沒人給我們介紹對象,母親睡不著,就和父親合計哪家的姑娘好,找誰能說上話。親事說成了,除了彩禮外,逢年過節的,姑娘來家走的時候,還得拿紅包表示表示。小門小戶的莊戶人家,一年的收入就那么點兒,有時候,姑娘來了,他們就愁得團團轉,母親就去后院姥爺家借。姥姥人好,每次都會借給我們。把我的婚事辦完了,接著就愁弟弟。好不容易把我們的婚事都辦完了,他們也老了。
日子就這樣往前過,剛把這個窟窿堵完,又出來另一個窟窿。有時候,父親都失去了信心,母親就勸他,著急也沒用,總有出頭時。
我的父母就像兩頭黃牛,為這個家默默耕耘。我們相繼成了家,好日子剛開頭,父親卻得了腦血栓去世了。母親,也由一個秀氣水潤的姑娘變成了一個瘦小枯干的老太太。
我責怪母親把滿口的牙都摘掉了。妹妹說,媽也是沒辦法,每顆牙齒都松動了,不摘啥也吃不下。母親的頭發比前幾年白多了,只是精神頭還挺足。這輩子,冷一口,涼一口,導致了她的牙齒過早地松動。
無論母親變得如何蒼老,在兒心中,母親永遠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