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豆的詩

麥豆的詩

摘櫻桃

櫻桃在樹上，我們在樹下

櫻桃在樹上長著翅膀在飛翔

我們在樹下像一群笨拙的大象。

大家都是從春天的村莊

趕往夏天村莊去的

卻被眼前的一條大河難住了去路。

櫻桃被摘之后

下午三點，櫻桃的身體開始潰爛

手術室里有大姨，小姨，舅媽

大家望著櫻桃都愛莫能助。

凡是被我們用手撫摸過的櫻桃

都感染了可怕的病毒。

童年

大風吹了一夜

把貓頭鷹和流云吹得無影無蹤

天空和大地干干凈凈。

早晨起床

樹上有洞的葉子不見了

葉子上的毛毛蟲全死了。

工廠也不見了

工廠被大風吹進了地獄。

媽媽從風中歸來

左手攙著淘氣的我

右手抱著一捆取暖的干柴

二十年前的冬天

孩子們喜歡在結冰的河面上奔跑

河里的冰面半米多深

長城

黃昏，燈光代替月色

我們在旅館的走廊里交談

已不再是唐朝

但我們依舊在談論詩歌

沒有突厥，也沒有匈奴

我們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安全

我們早已沒有了野蠻的敵人

也不再爬上長城點燃烽火

我們已習慣把長城寫在紙上

反復吟誦、歌唱

變異的鄉愁

帶有消毒水味道的白被子

最先讓我想到的不是雪

而是病毒

就像看不見、摸不著的鄉愁

最先被你從一只布谷鳥的叫聲中捕捉

而不是一只布谷鳥的命運

家在一間旅館里被精心布置

火柴、茶杯、紅木衣柜、兩雙棉拖鞋

一次性牙膏牙刷、香皂以及最重要的電視

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孤獨，無疑是我們相聚的首要原因

然后才是開會，學習

窗外的世界，早晨六點

就已睜開了它的眼睛

緩緩開動它的塔吊，旋轉，發出

媽媽喊你起床的聲音。

太湖

離開太湖已近百里

湖水依然在眼前蕩漾

依然摸不到被它撞擊的部位。

一次漫不經心的出游

仿佛一場姻緣

仿佛千年前埋下的一顆種子。

汽車載著我們受孕的身體

緩緩返回城市深處——

它的漿果將在迷失中

不斷成熟，被我們采摘

成為夢或者夢想的一部分。

離開太湖已近百里

我們才從近郊的一陣堵車中徹底醒來。

風

風在睡夢中來過

和窗臺上的綠蘿說了會兒悄悄話

就趕去了早晨的田野

風擦干了洗手間和廁所

被我遺漏的水滴

風在黎明時分

帶來了布谷鳥的叫聲

唉，也許只有風，還像母親一樣

注意這些被生活忽略的細節吧

并在某個瞬間

將我們從夢中吹醒。

途中的樹

那些茂密的靈魂

在夏季，從地面升騰而起

遮住了村莊所有的房子

使出入其間的水牛和羊群

極其神秘和迷人

遠遠望去，你會懷疑自己

正走在一條返鄉的路上

蟬鳴與琴，螞蟻與小

無不帶著久違的寓意

無不讓我心虛不已

樹所庇護和召喚的

都是一些永恒的居民

而不是我們這些過客

迷失者或機械師——

早已不再相信靈魂的人類

噪音

所有的動物都會在臨死前喊救命

只有人類可以被聽懂

其他的都是噪音

盛夏的午后

一個人拉上窗簾看《羅密歐與朱麗葉》

親情、友情、愛情

交織如火，在雪地里燃燒

兩個靈魂在親吻

兩個靈魂在決斗

孤獨與無助連同身邊的雪，不斷加深

最終我們與導演共同選擇了死亡

并借它之口說出了生的秘密

只有一個字：愛。

安慰

需要安慰的不止你我

還應該有月亮。月亮下的廢墟。

廢墟上的野草

野草間無家可歸的野貓

野貓孩子似的哭聲

哭聲里被魔鬼囚禁的幽怨

需要安慰的永不止親眼所見

還有那些永失家園的靈魂

在馬壩小孟電影工作室

時隔一年，我們再次從住處出發

來到夢想的匯集之地。

五月末的南京，在車外蔥綠如海

在去馬壩的路上，我們贊美窗外高大的樹木。

你用咖啡和啤酒、朱麗葉和寶劍

裝飾著我們想象中的電影工作室。

這個夜晚，因為有夢，我們來到南京郊外

在黑暗中燃起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