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靈
聶耶:善于“樹人”的公安小說家
文/心靈

聶耶是湖南省株洲市公安局的一位民警,也是我在第二十三屆魯迅文學院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公安作家班)上的同學。
我是班里的“60后”,他是“80后”。由于年齡相距甚遠,在學校時,我們的交往并不算多,但聶耶在我們班比較突出。他小說寫得好,是我們班小說研討中被專家選定的四位小說作者之一,也是其中最年輕的一個。小說呢,又是文學最重要的形式,所以,我對聶耶也算是欣賞并熟悉的。
聶耶在“80后”的幾個同學里,待人接物略顯成熟。這可能和他多年在基層派出所工作有關,也與他外向、自信的性格和良好的家庭教育有關。每逢專題研討,聶耶總是積極發言,所提觀點新潮,直截了當,切中要害,有時真有點“割肉陣痛”的效果。
聶耶是我們班唯一敢把寫作的“野心”經常掛在嘴上的人。很多場合,我都聽見他公開說自己是個“對寫作有野心的人”。聶耶走上文學道路,似乎是冥冥中的一種注定。聶耶的家庭與大多數同學不同。我們都屬于“半路出家、自學成才”那類“野路子”,聶耶的父母都是愛書之人。家中滿屋子的藏書就是聶耶最直接接觸文學的啟蒙,甚至可以說,書籍才是聶耶童年的玩具。聶耶的父親聶鑫森是我國著名的短篇小說家。他常年坐在書桌邊挑燈夜讀,奮筆疾書,在案板上揮毫潑墨的勤奮身影,成了聶耶童年時最敬仰的影像。聶耶自懂事起,就喜歡在家中的書柜里翻書看。古代的、現代的、中國的、外國的,拿到什么就看什么。慢慢地,他便像模像樣地學著父親把自己身邊的故事和感悟記錄下來。于是,他從開始寫日記,慢慢演變成寫小說。1992年,聶耶才讀小學,他“看樣學樣”寫的一篇叫《神奇的小草》的作文,被語文老師推薦到《株洲日報》的副刊發表,這算是他的處女作。那年,他才10歲。
2000年,聶耶第一次給《小溪流》雜志投稿,發表他的“散文”作品《初感搖滾》,也就是從那時起,他正式走上了文學創作的道路。
聶耶大學讀的是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他最喜歡的課是現當代文學。大學的四年,也是他文學創作的活躍期,小說、散文不停地發表。那時,幾乎所有的同學和老師都認為他畢業后應該走上文學道路,或者從事和文學相關的工作。
然而陰差陽錯地,聶耶畢業后通過招警考試成了一名人民警察,這讓大家都相當驚訝。說起當警察的初衷,聶耶說,公安行業是文學創作的富礦,民警每天接觸人多,接觸案件多,各種悲歡離合交織涌來,這應該能夠給他的文學創作提供源源不斷的素材。而且,他的心底有個英雄情結,渴望當一個懲惡揚善、除暴安良的忠義之士。
聶耶剛入警時,被分配在醴陵郊區的一個農村派出所。基層派出所點多線長,工作繁忙,他往往一個月才能回家住一天。由于他不是當地人,和周圍人的語言交流也有障礙。那三年,書籍便成為他唯一的朋友。夜幕降臨時,陪伴他的是一盞臺燈、一堆書籍。也就是這短短的三年,他接觸到了無數鮮活的小人物,這為他日后寫出《鄉村警務》《先鋒鎮舊事》《派出所的“一姐”》《老警察新警察》等系列短篇小說積累了豐富的素材。
聶耶擅長寫短篇小說。在他看來,短篇小說篇幅短,故事緊湊,適合當下快節奏的要求。當然,這并不意味著短篇小說容易寫。聶耶說,“濃縮的才是精華”。短篇小說用有限的篇幅容納盡可能多的故事,因此對題材的處理、文字的組織、結構的搭建都有更嚴格的要求。聶耶的短篇小說里常有形形色色的警察和那些跟警察打交道的人,他觀察他們、了解他們,再把他們融合、提煉成一個個生動鮮活的筆下人物。
“小說是樹人”“文學即人學”。把人物寫好,自然是寫小說的基本功,也是小說水平提高的必由之路。聶耶把握到了這一點。所以,他的很多小說就是“摽著”一個人物寫,把這個人物的性格特點寫得活靈活現、人生經歷寫得跌宕起伏、悲歡離合寫得令人唏噓,人物“立住”了,小說也就隨之成功了。
我尤其喜歡看聶耶描寫的警察故事和與警察有關的人物故事。他筆下的故事大多發生在一個叫“先鋒鎮”的地方,人物栩栩如生、各有特色,情節跌宕起伏、引人入勝。
《鄉村警務》中,二流子“雄魚腦殼”幾進幾出班房,后終于改邪歸正,領養孤兒做善舉,最后卻因與盜竊團伙成員搏斗,不幸英勇犧牲。五千字的短篇,三次人生重大轉折,寫得干練、清晰、一環扣一環,人物躍然紙上。“肥龍”“瘦龍”兩個兢兢業業在公安機關服務了十余年的協警,眼看多年的入警愿望就要成真的時刻,卻因為大領導一句隨口而出的“這兩個人真逗”,讓基層領導摸不著大領導說話的褒貶,進而不敢貿然決定他倆的轉正,最終使二人喪失了入警機會。這種小人物遭遇命運捉弄的詭異,讓人掩卷嘆息。
《先鋒鎮舊事》中,一代孤獨求敗的“蛇王老白”,靠抓蛇、做蛇菜發家,成為人生贏家。但因為不會生育,離婚后染毒,最終淪落為撿破爛的破落戶。傻子阿一則是余伯收養的“野孩子”,在小鎮滋事無數,給人們增加了許多小麻煩和笑料,也因為他的攔車給周圍村民帶來了經濟利益。最后,阿一“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地死于攔車,死后獲得20萬元的賠償。這錢被余伯捐獻給了希望工程。這樣一對父子,怎能不令人贊嘆和懷念。
《派出所的“一姐”》更有意思。我覺得,“一姐”是聶耶塑造的一個最呼之欲出的人物。她是個給派出所做飯的中年婦女,靠常年在派出所工作積累了一些人脈。于是,“一姐”和她的丈夫“黑哥”便誤以為自己能耐大、人脈廣,辭職開起了飯店。可脫離了派出所的“一姐”再不是村民眼中的能人了。飯店不久倒閉,“一姐”沒臉回所繼續做飯,去城里跟了兒女生活。一次偶然的機會,“一姐”又利用在派出所工作時積累的信息,舉報逃犯立了功,總算使她和讀者都松了一口氣——這“一姐”到底還是派出所的人!“劉所”則是個公安機關里常見的那種基層老民警。他們有豐富的群眾工作經驗和基礎,智勇雙全,老謀深算,對付群體性事件、處理親情連帶矛盾時,辦法機智巧妙,令人叫絕。
《老警察新警察》里,聶耶塑造的“老楊”“小宋”以及“劉所”則是三個很有特點的民警人物。聶耶寫人物的小說很多,可圈可點的還有《奧斯卡的2006年》《蘇文和他的父親》《愛笑的老木》等。聶耶善于寫人物,這是他的長處,然而看聶耶的作品多了,總會覺得,如果他只用這樣一種熟練的模式去“摽著”人物寫的話,恐怕這對他會是一種屈才,不利于他的發展。好在聶耶注意到了這一點。2015年他發表的《千里走單騎》和《永夜》,就與以往的人物敘述有所不同,而是偵破謎案和反腐倡廉的主題。這說明聶耶的筆觸已經伸展出去,不再局限于警局、與警察有關的人物,而是伸向了更為廣闊的空間,有了更多的人生思考和寫作體驗。
聶耶喜歡他的警察生活,也喜歡他筆下創作的人物。他小說里的故事發生他身邊,主人公就是他身邊的朋友。觀察他們,了解他們,分析他們,這些有趣的過程更讓他深刻感受到小說這種體裁的魅力。他說,他自己最滿意的作品是《派出所的“一姐”》和《老警察新警察》。聶耶是覺得,這兩篇小說寫出了他內心想表達的人性的真善美,是對他崢嶸的派出所生活的一種永久的留念。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名師指路,名師指路不如閱人無數。”在聶耶看來,豐富的生活絕對是創作最直接的源泉,而讀書則是加油、補給、汲取。通過閱讀,可以領悟名家名著高妙的題旨、雋永的文字、獨特的技法。生活經歷則帶給他創作的沖動和積累,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聶耶是個雜家,看的書雜,這符合一個作家的閱讀特點和要求。中國四大名著他看,現當代文學名家名作他看,歷屆諾貝爾文學獎等獲獎作品他看,暢銷書、網絡小說他也看。每逢周末,伴著午后暖暖的陽光,帶著新購的書籍、雜志,跑到河西的風光帶上,美美地看上一個下午……這一度是聶耶入警之初最大的享受。
聶耶與文壇其他“80后”青年作家的區別,是他一開始走進文壇,就把關注點投向了社會,投向了生活中的普通人、小人物。他的寫作,現實而不虛幻,關懷而不冷漠,善良而不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