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自己的維權組織——德國警察工會

文/楊玉生

警察自己的維權組織——德國警察工會

文/楊玉生

2016年1月，聯邦警察在邊境檢查

根據現有中文文獻，我們對外國的警察工會，特別是德國警察工會的基本情況幾乎是一無所知的。甚至很多人聽到“警察工會”這詞都會感到詫異，并進而產生疑問：工會不是代表雇員與雇主作斗爭的組織嗎？警察的“雇主”是政府，同時警察又是政府打擊犯罪、維持社會治安秩序的工具，難道警察可以建立自己的組織與政府分庭抗禮嗎？本文試圖在有限的篇幅內讓國內讀者對德國警察工會的基本情況乃至如何在法律的框架運行有一個初步了解。

在德國，警察工會組織已具有上百年歷史。警察建立自己工會組織的嘗試可以追溯到俾斯麥時期。不過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后期，警察工會組織的合法性才在普魯士境內得到承認。魏瑪共和國時期，警察工會組織得到全面發展，進入成熟期。在戰后德國，警察建立自己的工會組織已上升為一項由基本法確認的基本權利?；痉ǖ诰艞l明確指出“所有德國人均有權建立協會和社團組織”，同時還進一步確認，對每個人和所有職業而言，其為維護和改善勞動和經濟條件而建立社團的權利都要給予保障。試圖限制和阻礙這一權利的協議是無效的，為此目的而采取的措施是非法的。這項憲法性規定在各個層面的法律規定中得到貫徹。比如，德國的《聯邦公務員法》就規定，公務員有權組織和參加工會或職業團體。只要法律沒有其他規定，公務員就可以委托其所屬的工會或職業團體作為自己的代表。并且，任何公務員都不得因為參加工會或職業團體的活動而在職業方面受到限制或歧視?？傊?，在德國，警察組織工會，并且以工會為平臺展開各種活動都是有著充分的法律依據的。

目前，德國警察的工會組織主要有兩個：一個叫做警察的工會（Gewerkschaft der Polizei, kurz GdP），另一個叫做德國警察工會（Deutsche Polizeigewerkschaft,kurz DpolG)。兩個名稱翻譯成中文區別不大，德文原文的差別還是顯而易見的。這兩個公共安全領域從業人員的工會聯合組織都具有悠久的歷史，均成立于上世紀50年代初期。兩者在性質上基本相同，目標又都是為維護警察從業人員的利益，因而存在著一定的競爭關系。但它們的所屬關系完全不同。警察的工會隸屬于德國工會聯合會，而德國警察工會隸屬于德國公務人員聯合會。與德國工會聯合會相比，德國公務人員聯合會更側重于代表公共服務領域從業人員的工會組織，公共服務領域從業人員的雇主一般是國家及其公共組織。就規模而言，警察的工會是“老大”，約有17萬會員，而德國警察工會只有9萬多名會員。除此而外，還有一些具有獨立性的，規模比較小的工會組織。首先要提到的是刑警的工會組織，具體名稱為德國刑事公務人員聯盟（Bund Deutscher Kriminalbeamter），大約只有1.5萬名會員。

警察工會主席與內政部長合影

警察工會所吸納的會員包括所有在警察機關工作的從業人員，而不管其是否具有真正意義上的警察身份，甚至包括沒有公務員身份的一般雇員。另外，從警察機關退休的人員也可以成為警察工會的會員。警察工會的領導人一般都是具有一定級別，但總的來說又不是級別很高的警官。比如，德國警察工會的現任主席文德特，從五十多歲擔任主席這個職務，當時他的警銜并不高，如果將德國警銜系列分成普通、中等、高級和最高級四個層次的話，他的警銜級別只屬于中等偏上，可能相當于我國的警銜中的二級警督或一級警督，離高級警官還有一段距離。至今他的警銜沒有變動。他的前任警銜要高一些，但也只是高級警官中的最低級，可能相當于我國的三級警監。

警察工會是職業性的組織，在意識形態方面和政黨政治方面采取中立立場。因此，其既獨立于政府，也獨立于政黨和宗教團體。但為了實現工會的目標，警察工會也同政府、議會和政黨保持著密切的接觸和聯系。警察工會獨立性的首要保證是組織的獨立性。警察工會各級組織的領導層均由會員選舉產生，與警察法意義上的警察組織序列無關，自然不受警察機關原有權力關系的制約。比如，德國警察工會的聯邦領導小組（Bundesleitung）和聯邦理事會（Bundesvorstand）就是由四年召開一次的聯邦代表大會選舉產生的。他們代表九萬多名會員的利益，提出自己的主張。聯邦政府也不能無視他們的存在。2016年4月，德國警察工會第24屆代表大會在柏林舉行。內政部長出席會議并致辭，對警察工作給予了肯定，并強調：“保證安全是一項艱辛的工作?！?/p>

同其他職業領域中的工會一樣，警察工會成立的目的也是維護在警察機關工作人員的經濟利益和社會利益。具體來講，為警察機關的從業人員爭取更好的工作條件和更高的收入是其最主要的任務。所以，代表雇員與雇主（通常是政府）就工資福利進行談判，是警察工會的首要功能。不過，與一般的工會不同，警察工會的成員中公務員占有很大比重。在德國，職業公務員在發展過程中形成一系列所謂“傳統原則”。這些“傳統原則”在戰后得到基本法的確認。其中，就包括禁止采取罷工等集體性的對抗措施的內容。因此，警察工會與雇主（政府部門）之間往往是商談、合作多于對立、沖突的。然而，由于警察工會吸納的非公務員成員的增多，也不排除在矛盾比較尖銳時工會用慣常的勞資斗爭手段或類似的措施相威脅的可能性。

除了在雇員與雇主的工資談判中代表會員的利益外，警察工會的一項重要工作內容就是在同警察職業相關的社會和政治討論中表明自己的立場、發出獨立的聲音、提出獨立的見解，從而間接地維護會員的利益。2015年3月，德國之翼的飛機發生空難事故后，德國內政部長要求聯邦警察加強對乘客身份的查驗。德國警察工會的領導人就此發表言論稱，這是無法做到的，原因是人手不夠。目前，聯邦警察還缺員2900人，而聯邦政府只計劃明年招聘500人。另外，查驗乘客身份是航空公司的責任，應要求航空公司安排人員承擔此項工作。2015年下半年，歐洲爆發難民危機。為了控制局面，德國內政部要求聯邦警察恢復本已取消多年的邊界檢查。聯邦警察警力不足的問題再次凸顯。由于難民危機一直在持續，2016年初聯邦內政部不得不宣布，將這種臨時性的邊界檢查措施繼續延長。警察工會領導人立即在接受報刊采訪時對此作出反應，批評內政部關于邊界檢查繼續延期的決定是不可行的。因為聯邦警察已不堪重負，自2015年9月中旬臨時恢復邊界檢查以來，加班總小時數已達到200萬個。聯邦警察的其他任務，如機場和火車站的保衛、足球比賽的安全等，甚至都無法得到履行。聯邦內政部發言人反駁警察工會關于邊界檢查繼續延期不可行的說法，指出雖然聯邦警察目前的工作負擔過重，但也不能說繼續延續邊界檢查是不可行的。在最近幾個月里，聯邦警察已經完成這樣的任務。同時，內政部發言人表示增加警力勢在必行，相關計劃將逐步落實。到2018年，新增加的警力將達到3000名。

近年來，德國國內極端勢力有抬頭的趨勢，他們利用各種機會制造街頭暴力，而且肆無忌憚地將前來維護秩序的警察當成襲擊對象。針對這種情況，警察工會組織通過調研不失時機地公布了專項統計數據證明，即自2011年以來，針對警察的暴力行為大約增加14%。警察工會領導人還批評說，法官對這樣的暴力犯罪人量刑過輕，應該加大懲辦力度。這項統計顯然引起聯邦政府的高度重視。聯邦內政部長托馬斯·德·邁齊埃表示，要更好地保護警察和其他公務人員不受暴力行為的侵害，這需要有法律方面的回應。聯邦政府牽頭各州內政部長進行商討，是否有必要通過立法提高襲擊公務執法人員暴力行為的懲罰力度。不過，德國法官聯邦對警察工會的批評并不認可，他們強調說，法庭當然要按照法治國家的方式來懲處針對警察的暴力犯罪。

恐怕正是在這種批評和反駁的互動中，警察事業得到了良性的發展?？傊诘聡?，警察工會已經成為警察共同體一個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