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偉聰
一對微信群里相識的“好姐妹”,妹妹熱心幫姐姐找人“算命、做法事”,并代為炒股,然而終因“信任危機”,“好姐妹”的“友誼小船”說翻就翻了……
求算命認識“好友”
大學畢業就到上海創業的聞奕,經過20多年的打拼,成為一家IT公司的副總。雖然在外人看來,聞奕事業有成,家庭幸福。但聞奕自己覺得這些年失去的遠比得到的多,尤其是兒子的身體,聞奕認為是自己生育太晚才使兒子先天不足,一直瘦弱多病。為此,她常常暗自祈禱,求老天爺保佑兒子健健康康地成長。在這種心理的驅使下,聞奕平時對“命相”之類的話題比較感興趣,閑暇時常在網上和微信圈里瀏覽相關信息。
2015年2月下旬的一天,聞奕從朋友圈里得到一個信息,說有個算命大師“很靈的”,于是輾轉打聽到地址找了過去。在大師那里,聞奕遇到了小她11歲的吳瑛。只見吳瑛在大師身邊忙著招呼前來算命的人,詢問“替誰算”、“算什么”、“生辰八字”等等……大師則在算命間隙告訴眾人,算命不是迷信,中國著名典籍《易經》里蘊含著豐富的“命理”知識。大師向大家介紹說,吳瑛在復旦大學任教,對《易經》很有研究,大家有什么問題也可以向她求教。由于事先沒有預約,聞奕當天沒能輪上大師給算命,只和吳瑛簡單聊了一下,并互加了微信好友。加微信時聞奕發現,原來群里的“墨白”就是吳瑛,聞奕覺得很有緣分。
此后幾天,聞奕通過微信向吳瑛咨詢算命的事。聞奕告訴吳瑛,自從兒子出生以后,她對人生的看法有了很大變化,感覺現在得到的一切并不值得稀罕,反倒是失去的許多東西再也追不回來了。聞奕說,她現在就想好好生活,努力相夫教子,做個賢妻良母。吳瑛贊同聞奕的觀點,但更欽佩聞奕的拼搏精神。吳瑛告訴聞奕,她也是一路打拼過來的,大學畢業后只身去英國留學,靠勤工儉學讀到博士,之后回國發展,現在在復旦大學當老師,業余時間愛讀書,尤其喜歡《易經》,因此結交了算命“很厲害”的大師。吳瑛請聞奕放心,算命的事包在她身上。她同時建議聞奕應該請人給兒子做做法事,這樣祈福消災的效果會更好。聞奕說,兒子的身體實在是她的一塊心病,只要兒子身體好,花多少錢都愿意。吳瑛說,其實也花不了多少錢,現在股市這么好,炒股賺錢還不容易。她告訴聞奕,她買的股票賺了很多錢。
聊股市相見恨晚
幾天后的3月2日,吳瑛通知聞奕,可以把家人的姓名、地址發給她,她會盡快聯系大師幫聞奕一家算命。吳瑛同時告訴聞奕,已委托姨媽聯系老家寺廟的僧人為聞奕兒子做法事、求健康。聞奕忙問需要多少錢。吳瑛說,法事安排在正月十六,是3月6日,就給3萬6吧。
當晚,吳瑛將自己的銀行卡拍照發給聞奕,同時告訴聞奕,明天起她要出國一周,請聞奕放心,她已經將做法事的事和姨媽說好了,保證辦得“妥妥的”。吳瑛緊鑼密鼓地為她安排算命、做法事,還熱心建議她買股票,這讓聞奕在感激之余有點心動。股市行情火爆,聞奕在公司里也聽同事說起過,但公司里、家里事情一大堆,加之缺乏金融、股票方面的知識,聞奕只是做個聽客、看客而已。如今聽吳瑛這么說,聞奕不禁心想,要是早點認識吳瑛就好了。
次日上午,聞奕通過手機銀行向吳瑛轉賬3.6萬元。3月4日中午,吳瑛發來了一張炒股軟件截圖:“我剛吃飽,關心下我的錢。你看,才三天啊,你真是不愛錢!”聞奕回復說“不是不愛錢,只是知道有些錢可能賺不到”,并問現在還能買什么。吳瑛說:“現在別買了,我在賣,等幾天,兩會過了,再買啥,收到風就放你。”吳瑛還告訴聞奕:“四五六月份,你隨便做做,一百萬翻到兩百萬都是輕松的。錯過了,就得等九十月份了。”聞奕表示接受吳瑛的建議,先去開個股票賬戶,并針對吳瑛之前的說法,問是不是從正月十六做法事開始,她就不能想這件事了。吳瑛回答:“放心,姨媽會做得好好的。肯定妥妥的!記住晚上不出門就對了,堅持四個晚上!記住,切記!”
做“法事”漸起疑心
3月19日,聞奕再次詢問吳瑛安排算命的具體時間,吳瑛回復說,大師選定兩天之后的二月初二給聞奕一家算命。聞奕問要給多少辛苦費,吳瑛說包一個2600元的紅包就可以了。聞奕覺得“很便宜”,馬上把錢轉給了吳瑛。兩天后的晚上,吳瑛打電話告訴聞奕算命結果,說聞奕一家的財運不怎么好,聞奕丈夫沒有偏財運,不能管錢,連家庭投資的情況也不能知道。聞奕也只有正財運,沒有偏財運。股票屬于偏財運,因此,聞奕不適合自己炒股,只能委托他人幫她做股票。說到聞奕最關心的兒子,吳瑛告訴聞奕,大師說今天日子太大,聞奕兒子還太小,算不出來,還是先做法事,等過了坎再算比較好。
3月25日下午,原定吳瑛陪聞奕一起去辦理股票開戶手續,聞奕因工作脫不開身,無法去開戶,吳瑛在電話里連連感嘆,說現在股市行情這么好,開不了戶白白損失機會太可惜了,“算了算了,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先用我的賬戶幫你買股票吧。”聞奕當即分兩次各25萬元向吳瑛賬戶轉賬50萬元。次日,吳瑛微信告訴聞奕:“幫你掃貨,買了一支港口股!兩周百分之三的純利潤!”
此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聞奕陸續向吳瑛轉賬共計65萬元委托吳瑛炒股。期間,兩人多次聊到算命、做法事的話題,吳瑛告訴聞奕,她兒子體弱多病是因為“流年不利”,要靠做法事來消災。4月17日,吳瑛發短信給聞奕,說已落實為她兒子做消災法事:“一切妥當,給我準備86000加377”。
要86000元,聞奕不禁心里一顫,但依然答應道:“好的。是不是就一次性搞定了呀?”不料吳瑛回復說:“是今年一次性搞定,不是一次搞定。”頓時,聞奕有一種被騙的感覺,回復說:“我感覺我再也不要算命了,算不起啊!今年算命花了我13萬元,我的命有那么值錢嗎?”吳瑛回復:“你自己決定,我每年不算都花五六十萬元!你就當股票少賺了吧……”
盡管有點懷疑,為了兒子,聞奕還是當即把錢如數轉給了吳瑛。但是疑心既起,聞奕開始擔心自己在吳瑛賬戶上的100多萬元資金。5月20日,聞奕要求吳瑛將自己的股票全部賣出,吳瑛回復說:“打新進單了,賣掉股票只能給你57萬元。”次日,吳瑛返還聞奕57萬元。5月25日,聞奕再次要求吳瑛賣掉全部股票,吳瑛答復:“打新股要21天,之前買的股票還虧的,沒法出來。”聞奕追問資金余額情況,吳瑛又說“現在不知道多少,但肯定沒虧”。5月28日,聞奕以親戚做手術急需用錢為由,堅決要求吳瑛賣掉全部股票。吳瑛回復說“如果現在要賣,你就要承擔損失”,并言明“我幫你賣掉,其他我不管!”
6月2日,吳瑛向聞奕轉賬364834元。
追余款對簿“公堂”
由于吳瑛明確表示聞奕的虧損與她無關,2015年6月4日,聞奕向長寧區法院提起訴訟。聞奕認為,自己在吳瑛的不斷灌輸下出資讓她幫忙炒股,期間,吳瑛一直聲稱股票漲停、收益很好。但當自己對她產生懷疑詢問所購股票的名稱及具體收益時,吳瑛卻拒絕告知,并承諾沒有虧損。同時,吳瑛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其確實替自己做過“法事”及“算命”,相應錢款也應一并返還。遂要求吳瑛返還本金及承諾的盈利共計400143元,并支付相應利息。
吳瑛不同意聞奕的訴訟請求,稱兩次“做法事”和一次“算命”均已按約行事,相應錢款也都給了案外人,沒有證據是因為聞奕要求保密。關于委托炒股,吳瑛確認共計收到聞奕115萬元,但每次買賣股票后均向聞奕告知盈虧情況,不存在欺騙。全部拋售股票時也明確說明了虧損情況,而且聞奕委托炒股的資金入市后正值股市暴跌,相應損失應由聞奕自行負擔。
長寧法院先后三次公開開庭審理本案。法庭查明,吳瑛名下的證券交易賬戶開立于2015年3月16日。3月2日、4日兩次吳瑛通過微信向聞奕發送的股票軟件截圖,均出自“牛股寶模擬炒股”軟件。3月26日,即聞奕向吳瑛轉賬50萬元的次日,吳瑛向其證券交易賬戶轉入49.5萬元,加上交易賬戶內原有資金,吳瑛當日共買入4只股票,其中某港口股的買入資金僅為8萬余元,但在隨后發給聞奕的微信中,吳瑛卻稱“幫你掃貨,買了一支港口股!”3月27日,聞奕向吳瑛轉賬20萬元,吳瑛隨即將該筆資金轉入交易賬戶,并陸續買入、賣出多只股票,但在當天回復聞奕的微信中吳瑛卻稱:“收到二十萬整,已掃貨。”4月7日,吳瑛微信告訴聞奕:“你的股票差不多了,已經快三萬了。”次日,吳瑛再次微信告訴聞奕:“破了四千到五千是個大機會,今天我都挪用公款了!”4月9日,聞奕向吳瑛轉賬30萬元用于炒股,吳瑛將其中的29萬元轉入交易賬戶,買入一只股票,并發微信給聞奕,稱最近“忍不住的人太多了,我趕緊調錢回來進去還是非常明智的”。但在該時間段內,除了聞奕的資金外,吳瑛自己并無任何資金轉入交易賬戶。4月14日,聞奕再次向吳瑛轉賬15萬元,吳瑛將其中的14萬元轉入交易賬戶,并買入、賣出多只股票。4月24日,吳瑛通過微信告訴聞奕,“你的港口股今天發飆了,開始漲停的節奏”,但當日吳瑛名下的交易賬戶內并不持有港口股。
法庭還查明,聞奕支付“算命”紅包的2600元被吳瑛轉入其證券交易賬戶;聞奕支付第二次“做法事”的86377元后,吳瑛將其中8萬元轉入證券交易賬戶,另從銀行賬戶取款4000元。今年2月,長寧區法院對本案作出一審判決:被告吳瑛應向原告聞奕返還340143元,并賠償相應利息。吳瑛不服該判決提出上訴,但未繳納上訴費。二審法院于今年5月作出終審裁定:按撤訴處理。9月2日,聞奕就本案生效判決向長寧區法院申請強制執行。
編輯:薛華
法官說案
受托人應忠實履行自身義務
本案的爭議焦點,是被告在處理涉案兩項委托事務的過程中,是否履行了其作為受托人的義務。關于“做法事”及“算命”。該項事務具有特殊性,被告在舉證上確有一定難度,但就“做法事”活動本身而言,并非完全無法證明,然而被告對此沒有提供任何有效證據。而被告提供的銀行賬戶及證券交易賬戶記錄顯示,被告在收取原告該項委托的相應款項后,立即將絕大部分款項轉入其證券交易賬戶,法庭認為,被告關于已完成該項委托的辯稱不能成立。原告要求返還相應款項,是解除委托合同的意思表示。被告在未處理委托事務的前提下,應及時將基于該委托合同取得的款項返還給原告。
關于委托炒股。根據法律規定,受托人負有本著誠實信用原則處理委托事務并如實向委托人報告委托事務處理情況之義務。本案中,首先,被告以其名下證券交易賬戶代原告操作炒股,被告雖辯稱該賬戶內其與原告的投資資金相互混同、無法區分,但從該賬戶開戶后資金存入的情況來看,與原告的匯款在時間及金額上大體一致(包括其中部分用于“做法事”、“算命”的錢款)。被告在收取原告交付的投資款后,并未全部投入其證券交易賬戶,且曾多次自該賬戶取現,顯然有損于原告利益,該賬戶內資金也不完全等同于被告代原告理財之結果。其次,根據查明的事實,在原告決定委托被告炒股前,被告虛構其炒股的盈利狀況以獲得原告信任,即原告的委托意愿系建立在被告的誤導之上。在原告出資后,被告雖曾向原告報告購買的股票及盈利情況,但其所告知的持股情況、申購新股、盈利狀況等均與事實不符。正是因為被告宣稱的上述信息,原告一再追加其投資金額,因無法了解其股票投資的真實信息而未做出相應決策。在此過程中,被告顯然未履行其作為受托人最基本的誠實信用、如實報告之義務。
因此,被告操作炒股的結果顯然無法體現原告意志,該結果亦不應由原告負擔。原告要求被告返還基于該項委托取得的錢款余額,具有相應依據,依法應予支持。
至于原告主張被告的還款金額中應加上其曾承諾的盈利6萬元,但該盈利金額僅是被告在代為炒股過程中就某一階段盈利情況所作說明,且與事實不符。因此,原告的這項訴請,法庭不予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