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同桌

影子快跑

Chapter1·友誼裂縫

我跟林然吵了一架。

林然是我非常要好的同桌。半個月前，我買了一本書，叫《奇趣科學》。林然聽說了書名后很感興趣，想借去看，我毫不猶豫地借給了他。

但是，就在上個周末，我讓林然把書還回來的時候，林然卻說書早已經還給我了。

事實是我根本沒有見過書。于是我有點懷疑，說：“我看你是把書弄丟了吧？”

林然一口咬定已經還了，我越聽越覺得他在狡辯。我“哧”地冷笑了一聲：“弄丟就弄丟了，用得著說這種謊么？”

林然怒了，面紅耳赤地反駁：“我沒撒謊！”說罷轉身走了。

我們的關系，就這樣破裂了。

Chapter2·只有我看不見

從那天起，我和林然誰都沒有再理過對方。雖然是同桌，但我們的座位中間仿佛筑起了一堵厚厚的墻。我完全把林然當作不存在，就算在路上面對面相遇也會把視線移開。而林然也一直沒有承認他弄丟了書，他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更不用說主動道歉了。

我們這對昔日形影不離的好友，竟因為一本書變成了仿佛“老死不相往來”的陌生人。

這天是星期一，我發現林然沒來上課。雖然我有點好奇林然不來上課的原因，但他不在，我不用刻意無視他，反倒感到自在了不少。

第三節是語文課，王老師要抽查課文《逍遙游》的背誦情況。抽了幾個同學后，她點到了林然的名字，我正要說“林然沒來”，旁邊林然的凳子卻“喀哧”地挪了一下，隨后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竟然是林然的聲音！

這是怎么回事？我嚇了一跳，林然在哪里？我環視了一下四周，根本沒見有人站起來，但林然背書的聲音卻確確切切地從我右邊傳來。

我悄悄碰了碰坐在我左邊的李居的胳膊，問他：“是誰在背書？”

李居用奇怪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蹙額道：“你跟林然鬧矛盾也不至于這樣吧？當他不存在？”

我聽后嚇出一身冷汗，這么說，林然正站在我右邊？我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右手在林然的凳子上方劃過，竟然真的碰到了什么！“林然”被我的手碰到，聲音頓了頓，才又繼續背：“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林然真的在這里！

我又看了看周圍的同學，發現班里其他人都神色如常，沒有誰感到奇怪。

所以說，看不見林然的，只有我一個人嗎？但是……為什么會這樣？

“林然”背完書后坐了下來，這時我才發現他課桌上的語文課本正翻到《逍遙游》這一課，他那支圓珠筆正“毫無支撐”地豎在課本上，“自動”摘抄著黑板上的板書。

我終于相信了眼前的事實：在我的世界里，林然變成了透明人……

Chapter3·暫停冷戰

這真是太不妙了。

我考慮了很久，雖然我和林然還是冷戰狀態，但現在我只得把我們因為《奇趣科學》吵架的事放到一旁，把目前的情況告訴林然。畢竟，他也是這個問題的當事人之一。

下課后，趁林然還沒離開，我鼓起勇氣，對他說了五天以來的第一句話：“林然?！?/p>

“?。渴?、什么事？”林然可能被我突如其來的架勢嚇到了，結結巴巴地問。

“去廁所再說。”說完我便起身走向廁所。雖然我看不見林然，但他應該會跟過來的。

廁所里沒有人，我轉過身，對著空氣問：“林然，你進來了嗎？”

“我？我進來了啊。你怎么了？”林然大概也察覺到了我的異樣。

我告訴他：“不知為什么，我看不到你了。我的意思是……我……現在我看不見你……”我解釋得語無倫次。

“什、什么？這是怎么回事？”林然好像走了幾步，我猜他是走近我，但我能看見的畫面是，廁所里始終只有我一個人。

“天啊……看來是真的！”林然可能是做了什么測試——比如在我眼前伸出五根手指晃來晃去，他終于相信了這個事實。“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怎么會這樣？”

“呼——”我吐出一口氣，“我也不知道?！?/p>

“那，你打算怎么辦？”林然問。

“我也不知道……”說真的我很害怕。這時我想到了一種更嚴重的情況：“萬一身邊的人一個個消失的話，那我……我不就等于失明了？”

林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肯定不會的?！?/p>

林然陪我在廁所里默默地待了一會兒。我努力讓心情平靜下來，對林然說聲“走吧”，便走出了廁所。

這時，林然突然叫了我一聲：“阿丸?！?/p>

“怎么了？”我回過頭，看著空蕩蕩的廁所。

“沒事。”林然說。

Chapter4·不幸與背叛

雖然我和林然都對吵架的事只字不提，但我們還是暫時停止了冷戰，只不過還沒能回到原來親密無間的樣子。我讓林然替我保密，林然答應我，絕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第二天，我請了假，讓媽媽帶我到醫院看眼科。媽媽以為我近視了，沒有多問。但經過測試，我的視力仍然保持在5.1。我請求醫生再給我測試一下我有沒有患別的什么眼病，雖然媽媽和醫生都認為多此一舉，但在我的堅持下醫生還是照辦了。不過結果卻依然是——一切正常。

回到家，我躲在臥室里為自己“失明”的事發愁，媽媽突然走了進來。她遞給我一本書，說：“那天林然來還書，你不在家，我把書放到了電視機旁，一直忘了告訴你?！蔽姨ь^一看，正是那本《奇趣科學》！

我接過書，媽媽走出了臥室?？粗@本《奇趣科學》，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原來林然真的把書還給我了，我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誣賴他弄丟了書不肯還……原來大錯特錯的人是我自己??！我很后悔，決定明天拿著這本書去向林然道歉，并把書送給他。

誰知第二天，我到了教室，剛坐下，李居就湊近我身邊，小聲說道：“我爸是科學家，他或許可以幫到你?！?/p>

我愣了一下，盯著李居，問他：“是不是林然告訴你的？”當然我知道，只可能是林然。

這時我右邊響起了林然的聲音：“阿丸……”

“住口！”我轉過身，朝林然大吼，“你這叛徒！”

全班同學都向我們投來異樣的目光。

淚水頃刻間在臉上泛濫，我轉身沖出了教室。

我簡直恨透了林然，他明明答應過會替我保密，為什么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李居？眼科醫生說我的眼睛沒有問題，這么說我的“失明”根本沒有解決的可能，難道要讓我成為所有人的笑柄，林然才會滿足嗎？……我突然覺得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跟我作對，不然為什么不幸與背叛總是發生在我身上？

回到家，媽媽問我：“怎么回來了？不用上課嗎？”

“我再也不想見到林然了?！闭f完我便躲進了臥室。

媽媽走了進來：“同學間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商量解決？什么事那么嚴重？林然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么事，但因為一點小事失去一個朋友，值得嗎？……”

“你能不能別煩我了？”我打斷了媽媽的長篇大論，媽媽愣了一下，竟然繼續說起來：“作為男孩子，要學會寬容，就算是別人錯了……”我真的一點兒都不想聽媽媽嘮叨，漸漸地，媽媽的聲音竟然變得越來越空靈，變得斷斷續續，過了一會兒，我只能看見媽媽的嘴巴在動，我聽不見媽媽的聲音了！

“媽！”我一聲大吼，媽媽被嚇壞了，問：“怎么了？”

媽媽的聲音重新變得清晰，我長舒一口氣，卻出了一身冷汗。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Chapter5·奇趣科學原理

我死活不肯去學校上課，媽媽無可奈何，幫我向老師請了三天假，但要我這幾天好好思考一下，三天后去上課。

我很沮喪。三天？這種奇怪的病，有可能三天就自然痊愈嗎？如果我跟媽媽說，我得了奇怪的“失明”癥，她會有什么反應？還是算了，也許她根本就不會相信吧……

第二天，媽媽敲開了我的房門：“阿丸，有個姓李的叔叔來看你了?！?/p>

李叔叔敲了敲門，走進來，說：“你好，我是李居的爸爸?！?/p>

我在床上坐著，不搭理他。

李叔叔在床邊坐了下來，自言自語道：“我是個不太入流的科學家，制造原子彈什么的跟我沒關系……咦？”他突然注意到我放在書桌上的那本《奇趣科學》，“哈哈哈，你竟然也看我的書呢?！?/p>

什么？這本《奇趣科學》是他寫的？我突然想起這本書的作者的確是姓李。于是，我對李叔叔突然沒有了反感，因為這本書寫得非常有趣，讓我知道了很多生活中常見的現象都可以用科學解釋，我一直相信作者一定是個好玩的家伙。

李叔叔又說：“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我認為你的問題很容易就能解決?！?/p>

我抬起頭看著他，他注視著我的眼睛，說：“先告訴你一個小小的科學知識吧……”

“你知不知道，其實人的眼睛可以看到自己的鼻子，但為什么人們看東西的時候會察覺不到鼻子的存在呢？這是大腦過濾選擇的結果。大腦要接受并處理大量的信息，而視野中自己的鼻子屬于無效的信息，所以大腦主動把這一信息過濾掉了；同理，戴著眼鏡的時候，我們是可以看到鏡框的，但對我們來說，“鏡框”的存在并沒有實際意義，所以大腦把它過濾掉，我們便感覺不到鏡框的存在。試想一下，如果大腦沒有這個功能，那么人們無論看到什么畫面，中間都有一只大鼻子，四周都被方框圍住。這樣的話，你信不信世界上會少很多畫家？”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即恍然大悟——跟林然冷戰的五天里，我故意當林然不存在，大腦漸漸地便把林然默認成了“沒有意義”的信息，把他從我的視覺中過濾掉了；而在聽覺上，媽媽的嘮叨應該也是同樣的道理……

“那……我要怎樣做，才能重新看到林然？”我問。

李叔叔聳聳肩：“這個可要靠你自己嘍！”

李叔叔離開了。我坐在床上愣愣地發呆，大腦真的會有如此強大的能力嗎？我差點兒就聽不見媽媽的聲音了！雖然媽媽總是很嘮叨，但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讓我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吧？還有林然，他也是希望治好我的“失明”，才把我的事告訴了李居吧？而且，錯怪他不還書的事，我還沒有向他道歉……

Chapter6·友誼萬歲

三天后，我回到了教室，但林然的座位還是空蕩蕩的，我依然看不見他。

整個上午我都沒有把老師講的課聽進去，因為我一直在醞釀怎么拉下臉向林然道歉。

但是，直到放學，我還是鼓不起勇氣來。

同學們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教室，我看了看林然的座位，不知道他走了沒有。

“林……”每次我想開口，未說出口的字句又被咽了回去。試了幾次后我干脆來到了廁所。這時廁所里沒有人，我可以對著鏡子演練。

“林然……”我深呼吸，說，“是我的

錯……不對，是我錯怪你了……請，不，我們繼續做好朋友，好嗎？”說完我伸出右手，如果林然和我握手，就說明他接受了我的道歉。

就這么辦！我很滿意這個方案。

就在這時，我的右手仿佛被什么東西握住了。

“其實我也有錯。我應該耐心解釋那天我把書交給了你媽媽，沒有親手還給你。我應該得到你的同意再告訴李居向他爸爸求助……我會努力改正這個自作主張又不會溝通的缺點……阿丸，跟你冷戰我簡直難受得要死……我們繼續做最好的朋友吧。”

沒錯，是林然的聲音。

我和林然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媽媽說得對，不能為了一點小事失去重要的朋友。有時候，我們的心會被一些灰塵蒙蔽，但只要觀察認真一點、傾聽細心一點，我們就能發現，那不過是上天為了讓我們變得更好而準備的小小磨礪，而最重要的人，永遠陪伴在我們身邊。

我們相握的手里仿佛有著某種力量。我似乎能感受到林然在對我笑，于是我也咧開嘴，對他展露出笑容。

就在這時，林然的手，再到他的身體、他的笑容，都在我眼里一點一點地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