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歡歡
中國傳媒大學
“裸老”無地農民的生活現狀及形成原因——以河南省胡寨村為例
盧歡歡
中國傳媒大學
第一代農民工中的無地農民正面臨著裸老的嚴重現狀,他們由于在城市和農村都沒有穩定的社會保障而徘徊于城鄉邊緣,并且隨時都會遭受重大事故帶來的巨大生存挑戰。國家和社會一直以來較少關注到這一群體,如今我們應該主動打破他們的隱形狀態,讓他們分享到城鄉協調發展的果實。
無地農民;裸老;生活現狀;形成原因
1997年11月11日,實施了15年的農村第一輪土地承包制年限將滿之際,《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進一步穩定和完善農村土地承包關系的通知》規定:“土地承包期再延長30年不變。”1998年起,全國各地在此基礎上開始了第二輪土地承包,大多數村莊采取了“增人不增地、減人不減地”的做法,由此而產生了“無地農民”群體。嚴格意義上講,無地農民是指依照我國的法律規定,應該分配到土地而實際上未分到自己的土地,或因某些原因曾分到土地但一直無法占有、耕作土地的農民。本文所指的無地農民是第二輪土地承包時沒有分配到本村承包土地的人員,承包結束后的新增加人員,因各種原因返回農村的人口以及那些當時分到土地但實際上無法占有的人員。
無地農民問題引起學者關注僅是近10年的事情,跟“失地農民”的研究相比也是少之又少,尚且沒有得到國家政策層面的關注。但無地農民人數并不少。張潤清等調查表明,無地農民的比例是17.83%,扣除婚姻加入人員,無地農民的比例是11.76%。[1](P25~26)喬麗娟等預計到2027年30年承包期滿時,我國無地農民人口將達到2.6億。[2](32~35)在已有的學界對無地農民的研究中,學者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對無地農民進行了關注。一些學者重點從大體上關注了無地農民的基本生活狀況。張潤清、喬立娟調查了河北省鄉村的土地承包狀況,并對無地農民收入來源進行分析。一些學者重點將無地農民和土地調整結合起來。商春榮等利用定量分析的方法,基于對廣東、湖南兩省9個村的調查,研究了農村土地承包權長期化背景下的無地農民與土地調整、土地流轉之間的關系。還有一些學者從總體層面論述了解決無地農民問題的對策。
總的來看,已有研究大都是將無地農民作為一個整體進行研究的,并沒有將無地農民進行細分,更沒有專門關注到其中的特定人群。本文試圖從家庭層面來將無地農民分為全家無地和非全家無地兩種。對于兩者來說,都存在生活比較優越的,這是無數無地農民盼望的,然而也是極少數能爭取到的,所以不在本文的討論范圍內。對于非全家無地農民來說,無地的人口主要是二次分地后嫁入的婦女和之后新出生人口。他們大部分可以通過家庭內部流轉擁有土地,即老年人口過世和因婚外遷帶來的土地轉移,這些土地雖然書面上并沒有歸這些人所有,但根據農村習俗和國家政策,以家庭為單位享有的土地經營權和與之相關的農業補貼等支農惠農政策并沒有發生太大變化。而對于全家無地的農民來說,他們的整體生活水平要低于一般農民,也低于非全家無地農民。而這些家庭中的老年人口,因為缺乏耕地的保障,在當前我國農村社會保障處于較低水平的情況下,面臨著“裸老”的困境。貧窮的背后隱藏著極大的社會隱患,可能成為誘發一系列經濟社會問題的導火索。從我國數千年來“老有所養,老有所依”的傳統和社會公平的角度講,他們應該而且必須獲得國家政策制度上的支持和援助。
為探討上述問題,該研究以個案訪談為主要研究方法,到河南省潢川縣胡寨村進行實地調研,共訪談15位“裸老”無地農民。結合對這些農民的家人和朋友的訪談,詳細考察了 “裸老”無地農民的生活現狀。
正如有學者指出,國內已有的研究比較重視以歷史眼光的宏觀視野來分析個人命運,大部分研究忽略了在歷史社會事件中所構筑的限制性環境下個體行為選擇的差異性和能動性。本文作為個案研究,無法從一個大數據的角度去描述“裸老”無地農民的生活現狀。但個案研究的長處在于能夠探索“裸老”無地農民問題的復雜性,獲得關于其的深入詳細的資料,豐富以往的研究成果。
胡寨村位于河南省潢川縣南部,是淮河流域一個普通的小村莊。胡寨村距鎮政府所在地5公里,距縣城14公里,下轄26個村民組。村莊現有農戶879戶,人口4178人,其中60歲以上人口479人。據胡寨村會計介紹,全村共有耕地面積約9800畝,該村嚴格按照國家規定于1998年進行了統一的第二輪分地并保持不變,截至2015年底,有約1100人無地。
對15位“裸老”無地農民的調查訪談發現,他們目前的生活現狀主要表現為以下四個方面:
表1 個案中“裸老”無地農民基本信息
1.“裸老”無地農民通常全家無地
從對5位農民的訪談中得知,5位“裸老”無地農民不僅自己沒有承包耕地,家人也都沒有承包到土地。
A和B于上世紀80年代先后前往北京、廣州務工, 1998年全村二次土地承包前,他們全家都放棄了本村土地的承包權。但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爆發,迅速波及到中國的經濟實體,導致大約2000萬農民工返鄉失業。A和B也在這次經濟危機中失去了相對較好的生活來源。作為胡寨村農民原本可以返鄉種田維持基本生存需求,但A家和B家都未能返回農村。因為對于兩家來說,A和B與他們的配偶名下并沒有承包的土地可以耕種。
C和D原本不是胡寨村人,在與胡寨村女子結婚后,先后來到女方所在地,他們都是胡寨村的農村經濟組織成員。《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村土地承包法》(以下簡稱《土地承包法》)第十五條明確規定:“家庭承包的承包方是本集體經濟組織的農戶”。但由于本村人仍舊將他們視作外來人口,每次分地都沒有將他們算作其中,1998年第二次土地承包便將他們舉家無地的狀態固定下來了。
E和C、D的情況比較相似,1982年E帶領家人搬遷到“集上”(胡寨村所屬鎮政府所在地)“打煤”,全家戶籍仍舊保留在胡寨村。遷入“集上”后,“打煤”生意足以維持生活所需,他們放棄了胡寨村原有的土地承包權。1998年第二輪承包中,村集體自動將他們排除在外。但現在E和老伴將近70歲,農村對煤球的需求也幾乎為零,可此時,他們卻沒有土地可以耕種。
這5位“裸老”無地農民連同他們的家人,都是胡寨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在他們這一代年輕時沒有獲得土地承包權,子女自然也沒有土地,所以“裸老”無地農民通常表現為全家都沒有承包土地。這與因婚遷和新出生原因而造成的無地不同,他們僅僅是個人情況,以家庭為單位計算,仍舊擁有土地承包權,甚至與家庭人口數對等。
2.個人生活來源依靠做閑工
從筆者了解到的5個“裸老”無地農民的收入來源來看,他們都是依靠做閑工維持自己和老伴的生活,還要補貼下輩。A和B屬于“裸老”無地農民中較年輕的,50多歲,他們早年間在一線城市務工,現在則處于城鄉的夾縫中。受農民工失業影響,A和妻子5年前回到了老家縣城,兩個兒子仍舊在外地打工。A現在還患上了中風,兒子們都30歲尚未成家,所以A和妻子幫一家倉庫看大門,加起來每月800元收入。B和丈夫因為要幫忙照顧孫子的緣故,仍舊留在廣州,而他們也只好選擇“跑三輪”補貼家用。C、D和E一直都未遠離農村,但與同齡老人依靠田地生活不一樣,他們不得不做建筑工、清潔工養活自己,甚至還要負擔起照顧孫輩的重任,以D為例,他和老伴現在同時照顧著孫輩六個孩子。而收入卻極其微薄,以C為例,每月打掃衛生的工資是300元。
這些“裸老”無地農民工子女生活同樣不寬裕,農村“依靠子女養老”的傳統在他們身上無法實現,年老之際仍舊不得不選擇賣體力、不穩定的閑工艱難生活。
3.不享受農村最低生活保障
2007年國家在農村建立了最低生活保障制度,根據新華社消息“截至3月底,全國共有城市低保對象1013.6萬戶、1842.9萬人;農村低保對象2932.4萬戶、5160.2萬人。”根據國家統計局的統計,2014年我國鄉村人口61866萬,與這一農村人口基數相比“低保戶”占比少于8.3%。受訪的5位“裸老”無地農民全家均無低保的情況,也反映出了農村“低保戶”的覆蓋面仍舊比較小。對于處于城鄉邊緣的這5位農民來說,獲得最低生活保障的可能性更小。
4.社會認同模糊化、邊緣化
通過對5位“裸老”無地農民的訪談發現,他們的社會認同呈現出模糊化和邊緣化。主要表現在城鄉場域的雙重排斥和無地帶來的對“農民”身份的質疑。A和B現在居住在縣城和廣州,他們感到自己遭受到城市場域的各種經濟、政治和社會關系的排斥,同時還感覺農村場域內的土地承包制度的排斥,使得他們被排斥在鄉村社會生活之外。C、D和E在平時與村民的相處中,經常感覺自己由于無地而遭受到其余村民的排斥和歧視,“無地”的身份也一度讓他們不能接受。
“裸老”無地農民的形成,與我國農村歷史上和現行的社會制度緊密關聯,是我國相關社會制度在農村長期實踐所導致的結果。20世紀80年代初期,我國開始實施家庭聯產承包經營責任制,首期承包期限是15年;1997年頒布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承包法》將農村耕地承包期限延長了30年,因此將暫時放棄土地承包權的農民固定為了無地農民。1958年1月,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戶口登記條例》為標志,我國城鄉之間的人口自由流動受到嚴格限制,城鄉居民也被冠以“農業戶口”和“非農業戶口”的不同身份,城鄉二元社會結構正式形成。正是這種城鄉二元結構的限制,無地農民雖然在城市務工、生活,但還是農民身份,無地農民因此在城市舉步維艱。同時,土地承包“長久不變”使他們缺乏土地這一基本保障,造成了他們“裸老”的現狀,因為土地的功能正逐步由生產資料向福利轉變。 當前國家社會保障尚不能完全覆蓋農村、保障水平低,對于緩解“裸老”無地農民問題未發揮應有的作用。
當前,我國農村養老處于家庭養老為主、政府養老為輔的階段。自2009年《國務院關于開展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試點的指導意見》頒布以來,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10年參保人數10276.8萬,2011年達到32643.5萬人,彼時我國農村人口65656萬,意味著49.7%的農民享有新型農村養老保險。隨著2014年《國務院關于建立統一的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意見》和《國務院關于進一步推進戶籍制度改革的意見》的出臺,意味著農村和城鎮養老保險制度的逐漸并軌,有利于人口流動和社會公平,對于保障農民養老權益具有積極作用。中央確定的基礎養老金標準為每人每月55元,地方政府可以根據實際情況提高基礎養老金標準。實際執行的情況是農民每月可領取養老金不足城鎮職工養老金的1/10,對于老年農民生活保障補貼作用甚微。
1889年現代社會保障意義上的養老保險制度在德國誕生,最初的保障對象僅僅是城市中生活困難的傷殘老工人,繳費與給付水平都極低。后來逐步擴展到覆蓋城市中的全部職工。經過近一百年的發展,20世紀70年代工業化國家在城市大力開展企業年金計劃,同時,在農村地區也建立了各自專業性的農民年金制度。另外,各國政府還鼓勵農民參加個人儲蓄性計劃或建立區域性合作保險,作為老年收入的額外補充。由此,公共年金制度、農民年金計劃和個人儲蓄性計劃就共同構成了工業化國家為農村居民建立的一種“三柱式”社會養老保險體系。美國養老保險制度由3個層次構成,與農民直接相關的是第一層次的公關養老保險制度。即以“老齡、遺屬、殘疾保險”為主的公關養老保險制度(OASDI),是社會安全網中最重要的一環,具有強制性。2009年,OASDI保險覆蓋了美國96%的人口,OASDI保險受益人數占美國人口的17.1%。[5](P70~71)日本農村社會的養老保險是按照公平性和多層次性兩個方面來安排的,實行的是雙層結構年金制。兩個層次包含四種養老保險項目,即國民年金、農民年金、國民養老金基金、共濟年金。[6](P44~48)
雖然中國與美國、日本等典型發達國家發展水平差別較大,但多層次的農村社會養老保險制度,對中國農村社會保障有所啟示。總之,“裸老”無地農民是新形勢下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是現行承包制度、農村社會保障制度和戶籍制度長期實施的必然結果。“裸老”無地農民面臨的問題已經超越土地本身,他們還有一系列直接或間接地與土地相關聯的權利和利益受損問題,包括源于土地的收入、政府補貼、子女教育和就業培訓、基本生活和長遠生計的保障等一系列生存和家庭發展問題。目前,無地農民的基本生活和社會保障政策制度均處于缺失狀態,社會保障資金來源沒有明確,其基本生活和長遠生計均無保障,因此,應盡快完善維護無地農民相關權益的政策措施。
[1]李振堂,付增貴.城鎮化中無地農民問題及其對策[J].經濟與管理,2014, (5):3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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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楊娜. 國外農村社會養老保險制度對我國的啟示[J]. 哈爾濱市委黨校學報, 2007(6):7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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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歡歡(1996—),女,漢族,河南信陽人,本科生,單位:中國傳媒大學經管學部經濟與管理學院行政管理專業,研究方向:行政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