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以后

李曉雋+張炳坤

這天，田林開車從繁華的商業大街出來，剛拐進太華路，斜刺里突然冒出個老頭，田林急打方向盤躲避，可已經來不及了，老頭一下被刮倒在地！

田林下車一看，被刮倒的老頭雙眼緊閉，已經不省人事！看看四下無人，田林把老人扶到馬路牙子上，立即上車腳底抹油溜了。

出了這事后，田林好幾天不敢出門，他悄悄地打聽到，老頭是被120接走的。他心里明白，如果老人死了，自己就是肇事逃逸，是要判刑的。他膽戰心驚地度過了半個多月，可一切平安無事。田林這才放松了下來。

這天，田林輪休在家，妻子又問他，怎么不見他開車出去，是不是車壞了，田林笑笑說：“我正想開車出去呢。”說著，就把車從車庫里開出來，漫無目的地上了街。

田林今天本能地避開了太華路，開上了一條平常很少走的路線。車開了十幾分鐘，前面出現了同濟醫院的大樓，田林心中一動：這家醫院離出事地點最近，老人會不會被送來了這里？

就在這時，田林忽然注意到，前面的路口有交警在查車，看到對面開來的車，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逆行。趁交警還沒發現自己違規，他趕緊將車向后滑行了一段，把車泊在醫院側門的停車位上。

他剛停好車，交警就朝這邊走過來，田林現在一見到警察心頭就發慌，他佯裝去醫院看病的樣子，低頭走進了醫院大樓。進去后，他才發現這個側門通往的是醫院的住院部，長長的走廊兩側都是住院打點滴的病人。

因為是盛夏，天氣悶熱，很多病房門口敞開著，田林向前走了幾步，很快眼前一亮：只見一個靠窗的位置躺著一個黑衣黑褲、頭發花白的老人，這不正是被自己撞倒的老頭嗎？看著老人還活著，田林的心里感到一陣安慰。

此時，老人正在用午餐，桌上只有兩個包子，田林看到別的病床上都有人伺候，這個老人卻是孤單一人，不由感到有些心酸：連碗粥也沒有，這樣的伙食怎么下咽呢？

一想到老人來到這里，自己有很大的責任，他立即跑下樓去，給老人打包了幾個小菜和一碗粥。可回到病房門口時，他才發覺自己有些冒失：老人不認識自己，會接受自己的食物嗎？可是東西買了，也不能浪費，于是他硬著頭皮走進了病房，將食物放在老人面前的桌子上。

老人倒也不介意，關切地問道：“你也是來住院的吧？得的是什么病啊？”田林只得信口胡謅：“不是啥大毛病，剛辦了住院手續，這不，感到餓了，就買了吃的。可醫生剛叮囑過，一會兒還要化驗，現在不能進食，您要是不嫌棄，替我吃了吧！”

老人推辭了幾句，見田林很堅持，就接受了他的好意。田林正要借故離開，一個胡子邋遢的男人提著個暖瓶走進來，他一眼看到田林，立即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但他的目光很快又落在眼前的食物上，問道：“這是誰送來的？”

田林心里直打鼓：壞了，這人該不會是老人的兒子吧？他連忙道：“東西是我拿來的，不過請放心，這食物絕對沒問題。”男人卻毫不領情，生硬地問道：“你是誰？怎么會這么好心？”

這時，老人替田林解了圍，他指著田林對男人說：“他也是在這里住院的，以后咱們還要相互照應呢！”聽了這話，男人的神情稍有緩和。老人又指了指飯菜，說道：“他呀，一看就是個好人，你對人家客氣點！”

田林感到一陣羞愧，一分鐘也呆不下去了，轉身出了病房。他一邊下樓一邊思量：剛才是情非得已，才說自己是病號，現在就這樣貿然離開，可能會引起這對父子的猜疑吧？萬一他們聯想到是肇事者良心發現可就糟了……想到這兒，田林沉吟片刻后，徑直走到門診大廳，干脆辦理了住院手續。

辦完了住院手續，田林當晚就住進了老人隔壁的病房。因為心里有事，他翻來覆去睡不著。

天剛亮時，田林總算進入了夢鄉，可他剛睡熟不久，突然被一陣凄厲的哭聲驚醒過來，他一聽，原來剛剛有個男病人走了……田林頓時困意皆無，他再也不打算住下去了，想等醫生一上班后，就去辦理出院手續。

反正也睡不著，他就起身去了老人的房間，老人已經醒了，正倚在床頭發呆。田林一看那個男人不在房間里，就順嘴說道：“您兒子起得真早啊！”老人擺擺手，說：“那不是我兒子，是別人給我請的義工。”

田林一愣：“那您還有別的親人嗎？”老人說：“有啊，我欠了醫院一大筆住院費，家人正在四處張羅著湊錢……”說著，老人落下了幾滴眼淚，“沒想到我一大把年紀，還要拖累家人，真不如讓車撞死了好啊！”

田林聽了，正不知說什么好，門口有個護士突然喊他的名字。

田林跟著護士來到醫生辦公室，醫生把一張化驗單遞給他，說：“例行體檢發現，你的腹腔有個疑似腫瘤，你再去做幾個檢查，排除一下吧。”田林聽了，腦袋“嗡”的一下大了！

到第二天下午兩點多時，檢查結果終于出來了：確診是胰腺癌，必須盡快手術。聽到這個可怕的事實，田林覺得自己簡直要崩潰了！

在走進手術室之前，田林先來到了老人的病房，有些哽咽地對老人說：“大伯，我想好了，您的住院費該由我來承擔，您就只管安心養病吧！”

老人一下愣住了：“孩子，咱們無親無故的，這話是從哪兒說起啊？”田林面露慚愧地說：“您就別問了，反正您對我有恩，是大恩！”說完這些，田林才如釋重負地進了手術室……

手術結束后，田林漸漸蘇醒過來，見妻子正坐在病床邊抹淚，不由感慨萬千：自己一念之仁，給老人買了頓飯，因為這頓飯，他住進了醫院，恰巧被醫生查出了胰腺癌。幸好發現及時，癌細胞還沒有擴散，自己可是從生死邊緣撿回了一條命，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啊！

此時，田林做手術已花了一大筆錢，現在他已經拿不出錢給老人付住院費了，只能讓妻子把愛車處理掉，拿錢去付老人的住院費。妻子聽了這前前后后的事情，也是感慨不已，趕緊回家去辦了。

田林這才放下心來，又睡了過去。當他再醒來時，只見床前的地上跪著一個男人，正在垂淚。

田林有些吃驚：這不是老人請的義工嗎？怎么跪在這里？男人見田林醒來，立即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我不是人，因為沒錢，又怕醫院不肯救治我父親，一直不敢承認自己是他的兒子……”

田林聽了，虛弱地笑笑：“兄弟，我不笑話你，其實我和你一樣，也怕承擔責任，有件事壓在我心里很久了，現在我就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