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走出的漩渦到底源頭在哪里

陸文斐

富二代的成長

老郭是上海一位小有成就的民營企業家，90年代就辦了一個風風火火的服裝廠，家里的許多親戚都受到老郭的照顧。因此這數十年來，老郭的行事、老郭的生活方式，都有著他獨有的自豪和執拗。

老郭的太太，自從嫁給老郭之后就沒上過一天的班，日子過得很瀟灑，天天麻將搓搓，朋友聚聚，哪怕寶貝兒子出生之后亦是如此。可老郭自然是要忙事業的，所以他們的獨養兒子幾乎是由外婆帶大的。

小孩子在成長過程中缺失了父母的教育和陪伴，會產生很多的性格問題，這在小郭身上也不例外，他算是個執拗、隨意，外加有些無禮的孩子，總之肯定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小囡。小郭長大后只是勉勉強強上了一個民辦大學，差點都沒能畢業。

不過這些事情小郭并不操心，因為他的人生早已被規劃好，長大成人了，就是要繼承老郭的衣缽，把家里的企業經營下去。

事實也是如此，小郭大學畢業后，完全沒有生存的壓力，直接進了他爹的服裝廠，當起了年輕的企業家。但這所謂的年輕企業家，具體企業的事務他到底負責了多少，承擔了多少，怕是只能用微不足道來形容吧。

過了些年頭，小郭認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獨擋一面了，就向老郭要了幾十萬元，自己張羅起了一個門面，做起了服裝生意。不過說是創業，其實也離不開他父親的老關系、老渠道，而這所謂的門面，無非就是趕上了好時候，利用互聯網，開了個網店罷了。往透徹了看，其實更像是老郭花了幾十萬給自己的服裝廠開了一個網絡銷售平臺，然后讓自己的兒子管起了這攤事兒。

這樣的日子，作為80后的小郭，確實過得比許多同齡人順風順水，最重要的是，他沒有什么生存上的壓力。這也讓小郭的眼界出了問題，因為他壓根沒有好好獨自面對社會生活過。成長的歷程中，家人總是會為他掃平障礙，安排好前進的方向。他覺得生活大約本就如此，于是將更多的精力與熱情揮霍到了玩耍與享樂當中。

基本上，可以將小郭這樣的孩子定義為富二代，雖然在上海這樣的城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同的圈子對于富二代定義的起點不一。但是對于大多數在大城市里辛苦工作、承受各種壓力的年輕人來說，小郭過的日子——比如父親給他買了50多萬的車；比如在上海的市中心給他買了120多平米的房子等等，這些硬條件看起來，小郭也算是個富二代。

伴隨著小郭的長大成人，他的婚姻生活也是如期而至。同小郭平時的瀟灑人生比起來，他的感情生活，起初還是比較內斂和循規蹈矩的。他的妻子是小郭的大學同學，也是他的初戀。兩人到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時候，老郭風風光光地給兒子和媳婦在高檔酒店辦了一場體面的婚禮。婚后，這位媳婦自然也是無須去工作的，在家里好好做個全職太太即可。

往后的日子，順理成章。婚后沒多久，小郭的妻子懷孕，來年生下了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兒。一切的生活，都該往著幸福美滿的方向走。

家庭悲劇的種子卻總是在不知不覺的時候，生出第一蔓的枝葉。小郭的妻子在女兒還不到三歲的時候，出軌了。在小郭遇到的這件事當中，確實很難說小郭有什么太大的疏失，妻子認識自己的時候，自己就是這個家庭條件、這樣的秉性。婚后會過什么樣的日子，大家心里都是很清楚的。況且這樣的日子對于妻子來說，真的是享福而且令人羨慕的。如果說是寂寞造就了她的出軌，那真是一個很不明智的選擇。

小郭的個性很要強，妻子出軌了，他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了。但是有時候許多事情的處理，又并非那么單純。小郭要離婚，妻子雖然身為過錯方，但是一旦雙方無法達成協議離婚，而非要鬧到上法院的話，那么夫妻共有財產如何分割的事情，主動權不是掌握在郭家手里了。

小郭和妻子，說白了所有的共同財產，無非都是老郭給的，老郭執拗地認為，這種事的主動權他是不放心交出去的，畢竟都是他打下的江山，平時如何揮霍，如何大方給予兒子，這是一碼事，但是要讓外人來決定，哪些東西是他們郭家要讓出去的，他心里一百個不樂意。

這個時候，老郭出人意料地作了一個決定，給兒媳婦二十萬，留下孫女給郭家，然后讓她離婚走人……

這個決定讓家里的很多親戚都是目瞪口呆，覺得太虧，但是老郭堅持，旁人也是沒有辦法。作為過錯方的兒媳婦，最多是有些對孩子的不舍，但總體而言還是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下來。

小郭的第一段婚姻，就是以這樣出人意料的方式結束了。此后他們郭家的這個孫女，基本上是由小郭的母親在帶養，小郭恢復了單身漢一般的生活。

一種漩渦 一種循環

很難說，小郭這第一段尷尬的婚姻，到底給他帶來了怎樣的沖擊。往后的日子，他更像以一種自暴自棄的方式，來對待自己的人生。

小郭在離婚一年多之后，又找了一個女朋友。是在酒吧里認識的，兩個人發展很快，沒有多少時日，就雙宿雙飛出國旅行了。但是小郭有件事情沒有處理好，他一開始，并沒有告訴這個姑娘，自己是有個女兒的。當這個小姑娘用情已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按照這個軌跡發展下去，是要當后媽的，這讓她的情緒有些崩潰。

在兩人還處于熱戀期的時候，這個姑娘懷孕了，當時小郭以兩人并未結婚作為理由，堅決要求姑娘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這幾件事情的疊加，讓小郭這位女朋友的心意產生了大大的變化，愛情的炙熱慢慢被現實的殘酷給熄滅了。這對情侶，在談了一年不到的戀愛之后分道揚鑣。

按理說，接二連三的情感挫折，該讓小郭冷靜一下了，他自己的歲數也已經過了三十，是不是應該更加審慎地處理生活上的事情呢？家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總有一份產業在經營，自己還有女兒在身邊。對于生活的認知，應該更多從責任心的角度去考慮吧。

或許是由于從小家庭教育的缺失，小郭永遠難以顯現理性的一面，每天除正常工作之外的社交，基本上還是逃不開酒吧、KTV的圈子。一年后，小郭再次與一個在酒吧里結識的姑娘萱萱談起了戀愛，這次他倒是比較謹慎，將自己的狀況托盤而出告知了對方，并且也沒有急于將她帶回家里，與親戚見面。

但是，即便是吸取了一些教訓，有些要命的錯誤他還是沒有避免。兩人談了半年多，萱萱也懷上了孩子。小郭急眼了，這次依舊是堅決不要孩子。但萱萱不同于上次的那位，她極有自己的想法與主見，甚至還有些辦法。她堅決不肯打掉孩子，為此還不惜越過小郭，直接找到小郭的父母，向他們求助。

得知此事的老郭兩口子大驚失色，他們找小郭談了一次，說你怎么回事，“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嗎？這次要再打掉孩子，郭家可就沒臉去見老祖宗了”。而且不知是否是這個叫萱萱的姑娘給老郭夫婦留下了不錯的印象，他們力勸小郭馬上和萱萱結婚，把該補的票馬上給全都補上。

小郭開始依然不肯，老郭竟然固執的脾氣又上來了，對兒子說，“你要是這次再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老子就把家里的房子賣了，把錢賠給萱萱，讓你好好長長記性。”小郭一聽，慌了，于是半推半就，同意把萱萱娶過了門。

不久后，萱萱給郭家生了個兒子，把老郭樂壞了。他把給兒子買的那套房子重新裝修了一遍，期間租了豪華的酒店式公寓給他們小兩口住，還給兒媳婦買了輛寶馬車，并且又找了高檔酒店，給兒子和新兒媳補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這一切的一切，都基于老郭認為，這次該是圓滿的結局了。

但是老郭錯了，這次的錯，更是讓他們的家庭陷入絕望。

婚后一年不到，小郭和萱萱就鬧起了矛盾。起因是兩人都愛去酒吧，但很怪，你去你的，我去我的。然后回家之后，兩人就彼此責怪，今天你晚了，明天他晚了。這些本都是瑣事，但是日久天長，日復一日，小兩口的口角免不了是越來越大。這樣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小矛盾就成了大沖突，兩個人吵多了之后，竟然還會在家里互相動起手來。

當這一切到達頂點的時候，終于在一個冬日的雨夜，萱萱連夜出走，回到了娘家。

要說也是絕，這個姑娘竟然連兒子也不要了，就這么一走了之了，并且回到娘家就向小郭提出了離婚。

知道事情始末的老郭也是傻眼了，他很難再發得出脾氣，一次次殘酷的現實，讓人很難再對小郭或者是這段婚姻，還抱有怎樣的希望。

接下來的事情，更是讓老郭差點氣得吐血。萱萱這么一走了之，那兒子怎么辦？老郭的妻子表示，肯定不指望兒子來帶孩子，她已經有個孫女要帶了，再帶一個小的，實在是帶不動了。老兩口沒辦法，就給孫子找了戶人家帶養，每月付6000塊錢。這錢花了也就罷了，偶爾周末老兩口把小孫子接回家來，讓小郭撞見了，他竟然每次都大發雷霆。

小郭認為現在這個孩子就是拖累，當初他是不主張要這個孩子的，就是因為這個孩子，自己才會再次陷入一段糟糕婚姻的泥潭。因此他在家里大發脾氣，這個家里有孫子，就沒有兒子了。

這件事情，讓老郭真的有些絕望了。怎么辦？還能怎么辦？老郭只有他的老辦法，用錢解決吧。他找到了萱萱，然后表示，“你們兩個小的就離婚吧，也別過了。然后孩子你帶走，你撫養，我一次性給你20萬的補償，然后每個月再貼3000元的撫養費，寶馬車也是你的了，等孫子以后念書了，學費什么的再另算，你說如何？”

這個條件依然是優渥的，依然是家里親戚看不懂的，縱使是萱萱這樣不那么好對付的姑娘，也是欣然應允了下來。小郭的第二次婚姻再度以一種近乎羞恥的方式終結。

故事到這里是告一個段落了，但愿郭家人有一天能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才旋起了這看似無止境的漩渦。如果說禍根其實在幾十年前就已種下，不知彼此的心里又是否能夠接受？但如果連真正的原因，大家都羞于正視的話，又何談能夠徹底解決頑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