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又想[組詩]

蔭張乎

想了又想[組詩]

蔭張乎

婺江雪漁圖

笠翁已經回家

河灣里的小漁舟

更像一個孤獨的、被遺棄的老人

兩個人就是一個詞組

兩個詞組可以使世界變得暖和

一個蓑笠翁和一葉漁舟

則是一首詩

一首詩孕育了文人們一個千年的夢

在寒風中獨坐的老人

卻沒有這么多隱秘的心事

某日的大雪

凍傷了他的腳趾

他拎著魚簍上岸

在千山鳥飛絕的冬夜

他在暖烘烘的被窩里熟睡

做美夢

留下孤獨的木船

像一個失去了定語的名詞

留下在江堤上看雪的人

和一首殘缺的詩

大雪一直不停地下呀下呀

自白

我承認我必須向你投降

掙扎是無用的

抗拒也是無用的

你那么緩慢

但是到來

許多時候我總是奔走在失去的路上

甚至孤獨也難以與你為伴

小白花

這些可愛的小白花

從山腳一路爬到山頂

它們是一群脆生生的孩子

戴著太陽帽

搖動著纖細的身子

它們團結、守規矩

在路旁，山坡上

一片一片全是

它們手拉著手

有的已到山頂

有的還在山腰

高鐵

田野在緩慢轉動

沿著火車前進的方向，旋渦在不斷加深

曠野不再是曠野而是

一把轉動的篩子

低矮的天空漏下了許多光線

行腳的僧人施展了縮地術

一霎時，火車已把我從孩童

運到了中年

湖

假如我拿一塊石頭

投向湖心

湖水會報我以微微的漣漪

那是它對我好意的微笑

湖水不會泛起波瀾

不會喧嘩著向前流動

它平靜的表面下隱藏的是什么

它不告訴我我也不深究

有時候我在湖邊走走

有時候坐坐

雨是從江北下過來的

江北在下雨

江南不下

駱家塘在下雨

回溪街不下

通濟橋在下雨

高畈路不下

賓虹路在下雨

雅苑街不下

雨是從江北一路下過來的

雨是你騎著摩托車送過來的

雨又輕盈又溫柔

速度不緊不慢

僅僅跟得上摩托車

你到家的時候雨也到家

開門的時候帶著一股冷風

我知道雨會和你一路回來

你背上還帶著她的小牙印

夜晚

這樣的夜晚

我不可避免地提到

遠方的親人

潔白的紙上

他們的臉一一浮現

古老的路燈忽明忽暗

他們在滿是泡沫的世界里飛行

一會兒就迷失了方向

當我老了

當我老了

骨頭生銹不再用

枯枝一樣的手

抹去你皺紋里的淚珠

不再說愛你

不再絮叨那些

越走越遠的往事

當我老了

坐在積滿灰塵的陽臺上

天空覆蓋著暗藍的云朵

門前的小廣場空寂無人

我們廝守終生

只因為已彼此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