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歡

宴生

A

第一次遇見，他是戴草帽的農(nóng)民，她是落魄的酒吧女

唐緒臣趕到小季山時，已經(jīng)遲到了兩個小時。

唐爺爺坐在田埂上拿著草帽扇風，腳邊還剩下半籮筐的翠綠秧苗。唐緒臣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果然就聽見唐爺爺說：“臣臣，過來把秧插完，我就先回去了。”

唐爺爺把草帽扣在小孫子頭上，指了指旁邊草地上的解放牌單車，說：“你的車我會叫警衛(wèi)員幫你開走，你干完活就自己騎單車回去，不要給我耍花樣。”

“不是吧！爺爺，您要不要這么狠心！我只是遲到而已……”

“你這種行為，要是放在我以前帶的部隊里，是要被槍斃的！”

唐緒臣頓時哭笑不得，唐爺爺朝他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唐家流行憶苦思甜。唐爺爺每隔兩三個月，就會帶著小輩下鄉(xiāng)務農(nóng)。這一回唐緒臣因為忘記了這一回事，耽擱了時間，所以被罰。

唐緒臣插完秧，正好太陽落山。身上的襯衫已經(jīng)濕透，皺得不成樣子，西裝褲上滿是泥巴，溪水洗也洗不干凈。

他不能再慢了，從小季山騎單車趕回桐城市區(qū)，怎么也得四五個小時。

四五個小時以后，渾身泥濘和汗水的唐緒臣癱坐在桐城街道邊的一棵棕櫚樹下喘粗氣。他把草帽扣在臉上，也不用擔心有熟人認出來。

對面是酒吧一條街，形形色色的男女，嘈雜的音樂。

唐緒臣注意到其中一個穿超短裙的女人，掛在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男人身上，相互摟著，在酒吧門口親熱。唐緒臣之所以會注意到她，是因為她全身上下，五顏六色，亮片閃閃發(fā)光，像一棵圣誕樹。

乍一眼望過去，深深地刺激到了他的視覺神經(jīng)。

唐緒臣休息好了，準備起身離開時，“那棵圣誕樹”卻風馳電掣地從馬路對面跑過來，一頭撞到他的胸膛上，吐了他一身。

今天大概是唐緒臣這輩子運氣最差的一天。

對有潔癖的他來說，沒把人直接甩出去，已經(jīng)算是大發(fā)慈悲了。他耐著性子，把人推開，卻被抓住了手。

“喂，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帶著濃濃的醉意的聲音。

唐緒臣沒管她，扶起解放牌單車就走，后座突然一重，腰上一緊，“圣誕樹小姐”已經(jīng)自發(fā)地纏了上來。

別無選擇，唐緒臣按照報出的地址把人送到了樓下。見她像一灘軟泥癱在地上，送佛送到西，他把人扛進了屋。

唐緒臣是不會輕易委屈自己的人，他看了一眼浴室，設備齊全，也還算整潔干凈，準備洗個澡再說。

衣服上的嘔吐物已經(jīng)讓他忍無可忍。

原本還醉眼迷蒙的“圣誕樹小姐”，也就是葉泠，在浴室門關上的那一刻，眼中一片清明。一個翻身從沙發(fā)上躍起來，她去陽臺打電話。

葉泠說：“任務失敗了，我沒能在Devin身上找到有用的線索。”

易小七說：“你現(xiàn)在安全嗎？”

“安全……小七，我好像遇到了我的真命天子。剛剛也是他救的我，否則我不可能那么快脫身，還差點在Devin面前穿幫。”

易小七好奇：“他是個怎么樣的人？”

“好像……是個農(nóng)民。”

易小七沉默了一秒才繼續(xù)問：“你怎么判定那個農(nóng)民是你的Mr.Right的？”

“在他摘下草帽露出臉的那一刻，我對他一見鐘情。”

“葉長官，我真沒想到你是這么膚淺的人。”

葉泠對著夜色呼出長長的一口氣，說：“我也沒有想到啊……”

易小七說：“你辜負了祖國對你的培養(yǎng)，人民對你的期望。”

唐緒臣洗完澡出來，身上圍著干凈的浴巾，但他總不能這個樣子走到外面去。

他看了眼沙發(fā)上昏睡的人，坦坦蕩蕩地走進她的臥室，打開衣柜，找出了一套寬大的中性化的純白圓領睡衣，套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他頭也不回地關門走了出去。

B

第二次遇見，他是穿白大褂的帥醫(yī)生，她是調戲小男孩的女痞子

從小到大沒有感冒過，好像基因變異，擁有金剛不壞之身的葉泠，在意識到自己對一個陌生農(nóng)民一見鐘情后的第二天，發(fā)起了高燒。

她不得不自己堅強地爬去醫(yī)院。

這陣子流感特別嚴重，醫(yī)院里人滿為患。因為注射室里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位置，葉泠一個人坐在走廊上吊水。

人生病的時候容易脆弱，她不想讓自己這么脆弱，哼著部隊里的歌，給自己鼓勁。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zhàn)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的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一對雙胞胎男孩站在她對面，睜大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唐緒臣剛開完會，要準備下一場手術，穿上白大褂，領著一撥醫(yī)生往手術室走。從二樓路過的時候，聽到孩子的哭聲，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他看見一個拎著吊瓶的女人蹲在地上哄一對雙胞胎：“你們倆別哭啊，姐姐給你們變魔術好不好？”

說著，她單手折斷了掌心一塊厚厚的金屬片，再一腳把地上的易拉罐準確無誤地踢進了十米開外的垃圾桶。

雙胞胎哭得更厲害了，嚇得腿發(fā)抖，都走不動了。

她束手無策，突然笑容滿面地說：“要不姐姐親你們一下吧？”

雙胞胎齊刷刷呆了一秒，然后哭聲震天，終于把父母引來了。兩位家長抱著孩子臨走之前，用一種打量變態(tài)的眼光，掃射了她一遍。

葉泠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無辜的人。

她只是一不小心唱了首軍歌，發(fā)現(xiàn)雙胞胎在盯著自己看，于是她笑瞇瞇地跟他們打招呼，雙胞胎卻開始哭。她還向他們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獨門絕技，哄他們開心，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葉泠很灰心。

她看著雙胞胎被父母抱走的時候，有點兒想念自己的爸媽，霎時紅了眼眶。果然，人生病的時候容易脆弱啊。

她決定再唱一首《軍中綠花》。endprint

唐緒臣看完了全程。

他身后的整個醫(yī)療團隊，也都默默無語地看完了全程。

唐緒臣掃了一眼時間，離手術還有四十分鐘。他把手上的資料交給身后的助手：“你們先去準備，我待會兒就過來。”

他說完，眾人散開，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他一個人走到葉泠面前，低頭俯視她，好心地開口提醒：“針管回血了。”

葉泠一愣，唐緒臣已經(jīng)接過她手中的吊瓶，往上提高了一點，回血的現(xiàn)象馬上就消失了。

“你……你是昨天那個農(nóng)民！”葉泠說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唐緒臣笑容溫和，說：“哦，你是昨天那棵圣誕樹。”

葉泠想起昨天自己夸張的打扮，被這樣評價確實很恰當，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去我辦公室休息吧，有沙發(fā)可以躺一會兒。你可以一邊吊水一邊休息，睡兩個小時左右。”

葉泠這才發(fā)覺他的身份，驚詫地說：“原來你是醫(yī)生啊！”

唐緒臣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白大褂，說：“怎么，這個事實有這么難發(fā)現(xiàn)嗎？”

葉泠感覺智商不夠用了。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大腦在遇見這個人的時候，不聽使喚，反應遲鈍，還老是死機，平常的敏捷半點兒不剩。要是傳到隊友耳朵里，估計會被笑死。

唐緒臣把人領到辦公室，走之前說了一句：“以后不要一個人去昨天那種地方了，你不適合。”

葉泠驚訝：“你、你怎么知道？”

“我昨天進了你家門，以一個醫(yī)生的標準來評判，也還算整潔干凈，你不像是常年出入娛樂場所的人。而且你家墻上貼著標準的作息時間，你根本就沒有豐富的夜生活，昨天應該只是個意外……”唐緒臣說，“最主要的是——你好像不太會化妝。”

葉泠憂傷地說：“……我已經(jīng)盡力了。”

唐緒臣笑了：“對了，昨天沒有經(jīng)過你同意就穿走了你的一套睡衣，實在很抱歉，我一定找個時間拿來還你。”他伸出右手來，指骨勁瘦，修長有力，“忘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唐緒臣。”

葉泠遲鈍，差點敬了個軍禮：“你好，我叫葉泠。”

C

第三次遇見，他是西裝革履的投資人，她是憑空出現(xiàn)的神秘客

葉泠檢查好裝備，潛伏進蒼茫的夜色。

為了摸清兩位大毒梟的交易地點，和搜集他們走私的證據(jù)，她在那個叫Devin的美國人身邊已經(jīng)潛伏了近三個月，變換了數(shù)百種身份。

但Devin是個極其謹慎的人，葉泠硬是沒有尋得機會下手。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只能夜闖Devin住宿的榕楓酒店，一探究竟。

房間亮堂，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流水聲和男女曖昧的喘息聲。葉泠快速地從窗外潛進室內(nèi)，地毯式搜索，耳朵時刻留意著浴室里的動靜。打開衣柜時，她卻被藏在里面的人用槍打中了右手。

Devin前幾日有所察覺，一直在守株待兔，埋伏了人手，等她來。

葉泠受傷，從高層的窗口一躍而下，掛到下一層的空調箱上搖搖欲墜。右手的鮮血直往下淌，只是在黑色的衣料上暫時看不出端倪。

一小時前，唐緒臣接到大哥唐商的電話，對方寒暄幾句之后，囑咐道：“待會兒在榕楓酒店有個會議，你去幫我出席。”

唐緒臣和唐商的容貌相似，身量也相近。只是哥哥更加嚴肅，弟弟的性格顯得溫和一些。但不太熟悉他們的人，根本分辨不出。于是每當唐商有急事走不開的時候，偶爾會讓唐緒臣頂替他幾個小時。

唐緒臣直覺這天榕楓酒店內(nèi)不太平，走道上來往的人比平日里多了一倍。他只是趁著會議中途休息的時間，在走廊上抽根煙，面前一共走過了九個人。

等數(shù)到第十個人，他眼睛一瞇。

葉泠穿著酒店服務生的衣服憑空出現(xiàn)在了他眼前。

唐緒臣對葉泠的這身打扮頗為驚訝，還沒驚訝完，她已經(jīng)撲上來，抱住他的脖子開始索吻。

她受傷的右手本能地從他的西裝外套中探進去，摩挲著他的襯衫，尋找最佳的隱藏位置，整個人縮在唐緒臣身前。

唐緒臣從未有過現(xiàn)在這樣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

但也只是一瞬，他就恢復過來，同時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他因為潔癖，本能地想要推開對方時，葉泠低聲道：“幫我一次？”

唐緒臣雙手環(huán)住葉泠，后者顯然沒有過親吻的經(jīng)驗，咬破了他的唇。兩人唇齒纏綿，仿佛一對難舍難分的親密戀人。

葉泠聽到Devin在問酒店經(jīng)理：“那兩個是什么人？”

酒店經(jīng)理認出唐緒臣，說：“他是唐氏集團最大的股東。”至于貼在他身上的人，穿著酒店服務生的白色襯衣和黑色工裝裙，身份不言而喻。

風流成性的Devin遇到這種情況，被轉移了一絲注意力，還輕佻地吹了一聲口哨：“想不到傳說中的唐家大少爺也這么熱情開放啊……”

D

第四次遇見，難道是最后一次見面嗎

唐緒臣難得和唐商一起喝酒，兄弟倆坐在影音室里，面前巨大的屏幕在播放《恐龍未滅絕的時代Ⅲ》。

唐緒臣說：“哥，我莫名其妙被吻了。”

唐商抿了一小口酒，問：“你有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嗎？”

唐緒臣拿出手機查看，確定自己保存了葉泠的號碼。唐商拿過他的手機，把那個號碼撥出去：“喂，你好，我是唐緒臣。周六晚上八點，常州灣1號游艇上見，請務必要來。”

通話結束，唐商面不改色地把手機還給唐緒臣：“我?guī)湍慵s好了，周六晚上不是有個宴會嗎，你到時候向人家告白就可以了，她剛剛答應了會去的。”

唐緒臣嘴角抽搐：“我為什么要告白？我又沒說我喜歡她！”

唐商一臉面癱地說：“你如果不喜歡她，怎么會在這里瞎琢磨了三個多小時？”

唐緒臣無奈地說：“哥，商人都像你這樣犀利嗎？”

唐商說：“拿手術刀的醫(yī)生出手更應該果斷。”

游艇上舉行的宴會，是為了慶祝唐爺爺?shù)钠呤髩邸ndprint

老人家本不愛操辦這些，但是趁著這個機會把在外的小輩們?nèi)谢貋恚纯磧簩O滿堂的畫面，還是很值得高興的。

葉泠以為是單純的約會，沒想到會是這個場面，頓時底氣不足，對旁邊的唐緒臣說：“趁著宴會還沒開始，我還是先去買個禮物吧？”

唐緒臣見她堅持，也不再阻止，指著岸上的超市笑著說：“去前臺買根星空棒棒糖就可以了，爺爺喜歡吃那個。”

葉泠白了他一眼，專心去超市貨架上挑選禮物。

唐緒臣接了一個電話，暫時走開，到外面去接聽了。葉泠選好一個古瓷杯，路過超市儲物室時聽到里面有輕微細小的聲音。她的特殊職業(yè)讓她對一些詞語特別敏感。

她貼在門上靜靜聽了半晌。

離宴會開始還有二十分鐘，1號游艇上的客人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到場。唐緒臣陪著葉泠倚在欄桿上吹風，她看起來心事重重。

起初唐緒臣以為她是因為緊張，才望著海平面。

后來唐緒臣才知道，她那天晚上不是在看海，而是在盯著相隔不遠的2號游艇。

“葉泠，或許這樣問會不太禮貌，但還是想打聽一下，你究竟是干什么的？”唐緒臣突然問。經(jīng)過上次在榕楓酒店的事，他自然能察覺到，她的身份并不那么簡單。

葉泠心里翻涌，臉上從容，第一次在唐緒臣面前展示了作為一個特種兵具備的良好心理素質。她笑得燦若驕陽，卻什么話也不說。

撒謊在軍人看來是很大的罪過。

她不想對他撒謊。

氣氛一時變得尷尬起來。

唐緒臣照顧她的情緒，想給她留一個安靜的空間緩和一下，于是故意說：“你能不能在這兒等我五分鐘，我今天把你的那套白色睡衣帶到游艇上來了，現(xiàn)在去拿，免得待會兒又忘了……”

葉泠點點頭。

唐緒臣走后不久，葉泠注意到2號游艇開始發(fā)動，漸漸向外面駛去。她猶豫了兩秒鐘，環(huán)顧四周沒人，然后提著裙子狠狠一扯，膝蓋以下的布料被撕下來，脫了七厘米的高跟鞋，一個翻身跳過欄桿，扎進水里。

她無聲無息地向2號游艇潛去。

唐緒臣看著手表，掐好時間，想著她應該調整得差不多了。路過餐桌時，順手端了一塊提拉米蘇，他記得葉泠剛才無意中提到自己喜歡吃甜食。

游艇尾部的甲板上空無一人，裝飾的彩燈在眼前閃爍，唐緒臣沒想到五分鐘之后會是這樣的場景。

葉泠當了逃兵，不辭而別，一走了之。

他吹著微涼的晚風，第一次有了非常挫敗的感覺，情緒不受控制地低落起來。

第二天，新聞上播報常州灣海域有一艘游艇爆炸，他也沒有留心，匆匆一眼掠過，就進了手術室。

E

第五次遇見，他看見的是她的照片

唐緒臣在往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沒有遇見過那個叫葉泠的人。

期間他做過了很多場大型手術，出過兩本醫(yī)學專著，還去國外進修過。年少有為的天才醫(yī)生，被美國權威的醫(yī)療機構邀請前去合作。

時日長久，那個名字也在心中塵封，漸漸不再被想起。

回國的那天，恰好又是唐爺爺?shù)纳铡?/p>

這次從簡，是在家里辦的酒席。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唐商跟唐緒臣提起：“你和葉泠還有聯(lián)系嗎？”

那晚在宴會開始之前，唐緒臣把葉泠介紹給唐商認識過，但唐緒臣沒想到他日理萬機的大哥還能記住葉泠這個人。

“沒有。”

“我剛才在爺爺書桌上的一張照片里，好像看見有她。”

唐緒臣一聲招呼也不打，沖進了唐爺爺?shù)姆块g，一眼看見了唐商所說的照片。上面是幾個人的合影，個個軍裝筆挺，英姿颯爽。

左邊倒數(shù)第二個，是唐緒臣僅僅見過四次，卻念念不忘的一張臉，張揚明媚地笑著，置身在陽光下，仿佛整個人都閃閃發(fā)光。

唐緒臣見過她扮酒吧女，見過她耍流氓調戲小孩，見過她生病時像只貓一樣縮在沙發(fā)上，見過她長裙清新動人，卻沒有見過她穿軍裝的樣子。

他沒見過她本來的這副樣子。

這才是葉泠。

“爺爺，您這張照片哪兒來的？”唐緒臣向唐爺爺打聽。

唐爺爺說：“噢……那是你羅叔叔帶過來的。他是我手下最好的兵，現(xiàn)在他也有了自己最滿意的兵，就想讓我看看……”

唐緒臣說：“那您把羅叔叔的電話號碼給我。”

唐爺爺是個人精：“臣臣，你是不是看上照片上的哪個姑娘了？不要著急，爺爺馬上幫你牽線！”

F

第六次遇見，有生之年，終不能幸免

這是葉泠退役后的第三年。

趕上情人節(jié)的緣故，咖啡廳里十分熱鬧，幾乎滿座。窗外陽光耀目，大街上時不時有手捧玫瑰花的女孩經(jīng)過。葉泠感慨了一下人家的貌美如花，豆蔻年華。

在一刻鐘前，她應付完媽媽幫她安排的五個相親對象，身心俱疲。

一頭栗色短發(fā)，長相甜美可愛的女孩跑過來，一把抱住她：“泠泠，你真是太可憐了，要不我娶你吧？”

葉泠女王范兒地甩開身上的蘿莉：“易小七，你給我滾遠點兒。”

落地窗上，忽而映出一個身影。她逆著光，很刺眼，但還是仔細地看著那個影子，想看清他的眉眼。

身后，三年未見的唐緒臣忍不住先開口：“葉泠。”

一瞬間，葉泠從女王大人被打回原形，變成有些呆愣的傻樣子。她從藤椅上站起來，標準的軍姿，生機蓬勃，莫名讓唐緒臣想起他第一次遇見她時的那棵棕櫚樹。他收斂起情緒，在她面前坐下。

“你好，我是你的第六位相親對象。”

葉泠看著唐緒臣，支支吾吾：“你、你真是我相親對象？”她要不要打電話跟媽媽確認一下啊？

唐緒臣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說：“我和伯母已經(jīng)談妥了，如果我們倆也談滿意了的話，可以直接結婚。”

葉泠脫口而出：“我挺滿意的。”

“但我還不是很確定。”唐緒臣臉上笑意加深幾分，故意說，“我要你能干什么？”

“我可以保護你。”

她說，她可以保護他。

三年前，葉泠便是用自己的方法保護他。她去給唐爺爺買壽禮，路過儲物室時不小心聽到了Devin在打電話，毒梟當晚交貨的地點就在常州灣的2號游艇上。葉泠立即通知了隊員，自己潛入游艇內(nèi)打探虛實。

后來情況緊急，場面失控，她收到上級的指示，引爆游艇，銷毀毒品。她為了讓2號游艇駛向更寬闊的海域，避免爆炸時殃及1號游艇，努力拖延時間，被Devin發(fā)現(xiàn)，交戰(zhàn)后受了重傷。

爆炸發(fā)生，她差點死在大海里。

這三年里她努力康復治療，不久前才擺脫拐杖，從醫(yī)院出來。她的身體已大不如從前，早就被父母要求退役，離開部隊。也不是沒有想過去找他，只是她覺得，連站都站不起來的自己，又有什么資格陪伴在他身旁。

唐緒臣昨晚從內(nèi)部了解到這一切，睜著眼睛坐了一宿。

他曾經(jīng)以為是她不辭而別，棄甲曳兵而逃，卻沒想過她是最勇敢的戰(zhàn)士，是不會退縮的葉泠。他端著提拉米蘇灰心失望時，她正拿著手槍攥著爆破遙控器，命懸一線。

他就在不知不覺中，這樣虧欠了她。

“我可以保護你，這個理由夠嗎？”

“足夠了。”

葉泠思索了一會兒，繼續(xù)說：“除了這個理由，我想，我還有軍人的一顆赤子之心可以給你。”

“你們軍人都這么直接嗎？”唐緒臣一邊問，一邊從口袋里掏出一枚鉆戒，這是他昨晚連夜去買的，這一刻毫無掩飾地送到她面前，“我哥教我，拿手術刀的醫(yī)生出手更應該果斷。”

唐緒臣醫(yī)院辦公室的抽屜里有一張紙，兩行詩句。

那天葉泠吊水時，躺在沙發(fā)上遲遲睡不著，看見桌上空白的紙和筆。她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唐緒臣，那個帥醫(yī)生，心里念《怦然心動》中令她著迷的臺詞，不由自主地默寫下來。

后來壓在底下，忘了帶走。

他回來看到后，一直把那張薄薄的紙妥善地夾在書頁里。多年后翻開，天長地久，還是清秀而遒勁的字跡。她不知道，對他來說，她才是那道橫亙在心上的天虹。

斯人若彩虹。

遇見方知世上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