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守望者

何慕

烏云很低，似乎踮起腳尖就能碰到。隆隆的雷聲夾雜著閃電在頭頂翻滾，引得村里的土狗不住地狂吠。我吸了口氣，空氣中充滿了潮濕的味道。十九年了，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卻不知道為什么會有種莫名的悲傷。

身后破敗的瓦房大門洞開，老頭子就坐在堂屋的門口，在殘存的陽光里靜靜地看著我。

“你回來干什么？”他枯瘦的指間夾著我遞給他的香煙，“這里已經沒有你的親人了。”

“畢竟是老家，總要回來看看的。”我邁進了屋。

他把香煙夾在了耳后：“當初你父母像逃難一樣離開了村子，整整十九年都沒有回來看過一眼，你倒算有心。”

“他們……太忙了。”

我們兩個都沒有再說話，這個借口過于蹩腳。我的父母自從十九年前，帶著六歲的我離開村子以后，就再沒提起過這個大山深處的村莊。對于他們來講，在城市站穩腳跟之后，這個故鄉就猶如遙遠夏日里的蟬蛻，完全沒有再度懷念的價值。

我跟父母提到過這里，生活了六年的山村，以及死去的滿哥。太遠了。他們敷衍我。或許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是太遙遠，但更讓我在意的，是他們回應我時，眼里那深深的恐懼和厭惡。

“回來干什么？”

“進山。你能不能幫我？”我看著他隱藏在煙霧中的臉。

“進山去做什么？去看小滿的荒墳？都死了十九年了。”

“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滾吧。”

他站起身向廂房走去：“我老了，進不了山。”

“可你是個獵人，他們說獵人永遠不會老，只要你……”

他猛地轉身，揪住我的衣領惡狠狠道：“我不會進山，這村子里沒有人會帶你進山。你既然跟著你的父母一起離開了這里，就永遠不屬于這里。滾出村子去，趁你還有命在。”

“祁老頭太老了，他不行的。”富貴丟了顆蘭花豆扔進嘴里，咬得嘎嘣嘎嘣響，“明兒我帶你進山。”

其實富貴不算這個村子里的人，在我出生之前兩年，他跟著他的父親一起入贅到了村里。村子里的人，對外人很是排斥，自然對他們父子也不怎么樣。他跟現在的我一樣，在這個村子里都是異類。

“祁老爹是老了，不過身手還在。”

“這村子里的人，是不會帶你進山去小滿荒墳那里的。他們都害怕著呢。”富貴冷笑，“只有我這個外人會幫你這個外人。”

我沉默了一會兒：“話說回來，既然那個大宅那么邪門，為什么還要把滿哥埋在那里？”

“因為他也是外人。”富貴夾了支煙，“凡是外人，死了之后，都要埋在那片大宅附近。我爹生前跟我說過，那片大宅位處山坳，四方環水，天門開，地門閉，是個藏風養氣的好地方，做陰宅是最合適不過了。”

“陰宅？”我苦笑，“所以那片大宅里的人都死了？他們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嗎？”

“都說是餓死的。”富貴瞇起眼睛：“只不過，如果真是餓死的，為什么村里的人都不接近那片大宅？為什么小滿接近了那片大宅，就莫名其妙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