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里的笑聲

張浩天

“別擠！別擠！都有份，一個一個來，按順序排隊！”奶茶店的老板娘一邊熟練地做著香噴噴的奶茶，一邊用她的女高音提醒排隊的人。但正在排隊的這些人似乎聽不見“順序”這兩個字，都在用著全身的力氣面紅耳赤地做著斗爭，看能不能見縫插針，往前擠一位。

“擠什么擠？講不講點道德？”

“叔叔，輕點擠！”

“哎！你踩我腳了！”

人群中不斷傳出各種聲音，還伴有淡淡的奶茶香味。

好熟悉的聲音，好熟悉的奶茶香味。自從那次之后，我已好久沒有來這家奶茶店了。但那最后一次奶茶店里的笑聲卻一直縈繞在我的耳旁，它帶給我的沉思也一直在我的心頭飄著……

那是一個雪夜，下晚自習時天已黑了。天冷路滑，行人也很稀少，但路口的奶茶店里卻人氣興旺，大家都想在這寒冷的夜晚喝上一杯熱氣騰騰的奶茶，驅趕體內的寒氣。我也被這熱氣吸引了，于是，走進了這家店。人好多呀！都在爭著搶著往前擠。吧臺上“按順序排隊”幾個醒目的大字似乎對他們不起任何作用，什么“講文明，講禮貌，尊老愛幼”這些傳統美德都被他們擠得煙消云散了。我見慣了這樣的現象，也麻木了，并不覺得稀奇了。在心里對自己說：“我得鼓足勁，不然我這小身板怎么擠得過他們啊！不擠？看形勢奶茶難喝到嘴呀！”我深吸一口氣，便插進了他們的隊伍。頓時，前后的壓力把我擠得喘不過氣，感覺自己的腳好像已離開了地面。“天哪！大家輕點擠，我快被擠死了！”在這么大的人群中，我的聲音顯得那樣微弱，似乎沒人聽見我的聲音。我快要堅持不住了。“難道喝杯奶茶就這么難嗎？”我在心里暗暗埋怨，“這些沒禮貌的大人，不懂得尊老愛幼。”而我又能怎么辦呢？我在他們面前顯得那么渺小。

突然，一個聲音響徹整個店內：“別擠了！擠壞了孩子！來，孩子，你先買！”話語里伴有濃重的鄉村口音。我抬起頭，看見一個衣衫破舊的老人，可能常年經受風吹日曬，他的皮膚已變成古銅色了，眉宇間有兩道深深的皺紋，一雙大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兩鬢斑白，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他正笑著向我招手。我走到他面前，他把他的位置讓出一步，我順利地買完了我的麥香奶茶。我向他道謝，他用那憨厚的口音說：“不用謝，我的娃也和你差不多大，快去喝吧。”我剛坐下，只聽老板娘不耐煩地說：“你來什么？快點，后面還有人等著呢。”他思索了一下“茶。來壺茶，暖暖身子。”話音未落，就引得眾人哄堂大笑。“這只賣奶茶，沒有你說的茶。”老板娘的話里也帶著諷刺。

哄笑聲更響了，不知是誰大聲喊道：“不買快走，別光占地兒！”這句話竟得到了多數人的響應：“就是，排隊的人多了，沒時間等你！”驅趕聲此起彼伏。“我……我……”他那憨厚的聲音有點小了，臉上顯露出了一絲尷尬。“快點！還在這干什么？”一位彪形大漢聲色俱厲，額頭上繃起了一條條青筋，似乎要對老人動武。“我要……”老人忙對店員說，無奈不懂英文，又看不清那中文小字，“就是那個，那個……”人群不耐煩他的遲緩，又開始驅逐他。我想過去幫他，但一個高個青年把我擋了回來，他“見義勇為”般地將老人硬擠出了店門。老人最后一句“我先來的，你們要……”又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老人被趕走了，人們的笑聲還沒有停止。我的胸口卻像被壓了一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來。

看看排隊的人群，他們臉上殘留著得意的笑容，看看老板娘，機械的笑容也掛在臉上。回過頭，透過窗戶，只能看見老人在茫茫夜色中逐漸消失的背影。不經意間，從窗戶的反光中，我竟看見了自己的臉，一張麻木的臉。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無語。

整夜的雪……

從那天起，我再也沒走入那家奶茶店，因為我怕再聽見眾人的笑，怕再看見自己那張麻木的臉……

如今，我又駐足這家奶茶店門前，同樣的奶茶味，同樣擁擠的人群，也時不時地傳出各種笑聲，但不同的是那難忘的笑聲留給我心靈的思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