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的記憶

任澤健

瓦片的記憶

任澤健

老屋門前有個大大的水塘，我們習慣叫它水坑。童年的記憶里，它既大又深，尤其是雨季，對從小不習水性的我來說，水塘充滿了誘惑又裝滿了恐慌。

住在水邊，父母親擔心我們被水淹著，出門時反復交代。我不敢獨自游水，時常站在水邊，撿起瓦塊，用力打幾個水漂。有時和小伙伴比賽看誰打得遠，打得水漂數量多。聽著瓦片在水面激起的高低強弱的聲響，看它飛掠而過激起水花釋放的漣漪，然后淡淡散去，直到瓦片墜入水中。

瀏陽河彎過了九道灣，我家門前也有彎彎的水，大哥推斷這樣的住宅最好。順著彎彎曲曲的水岸種上垂柳、楊樹、槐樹，樹下放些石凳，正好歇息乘涼。酷熱的夏夜，我坐在窗前燈下，全然不顧蚊子的搗亂，看書學習，津津有味。

現在老屋沒有人住了，門前的水塘也早就干涸了。我踩在發黑的淤泥上，隨手撿起被水浸泡過的瓦塊。這是我兒時用力擲出的那塊嗎？挑選一個薄薄的，用力拋擲，仔細地數1、2、3……那場景還在眼前一樣，那聲音猶如一把鋒利的刀斜刺在水面上。這些年，故鄉與我，恰如那水漂的漣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閑情飄飄的瓦片隨風逝去，我還時常為它的不知去向不能自拔。

我對家門前的水塘完全是私人化的記憶和感受。而這感受和記憶極易為一石一瓦、一草一木所喚醒。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只有對生活永無休止的感恩。

對鄉村的記憶，總是從細節開始的。距離產生美感，時空孕育激情。不論白天黑夜，也不論是與眾言笑抑或深夜獨坐，那種憂傷總是被風吹來，這風的腳步又總是停在自己的耳邊。但空間也會割斷情感，有時會變得讓人無所適從。也未曾不能看見偶爾從空中飄過的云，但襯托這云的除了樓房就是建筑，來自何處，又歸于何處，我無法弄清。當我把目光從兒時的水塘邊頻頻投擲瓦片的舊我收回時，才猛然感到自己人到不惑，早已是個中年人了，幼稚的念頭和等待的青春已經遠去。是時間聯合了空間，悄悄地把一瓦一石變成了一個黎明到另一個黎明的剪影。

生活在不停地改變著我們，生活也教會我在熟悉與陌生中找到一種平衡，搭建起一種美好。那片不知去向的舊瓦片始終是心中最溫暖的童話，無需尋找也無處尋找。今天的生活又將成為明天的回憶。為了回憶中有風有雨，有枝有葉，我只管用力趕路。

（攝影：吳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