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年

王偉

曾經探訪過一家敬老院，里面住著幾位年近百歲的老人，幾乎每位來訪者都有興趣跟他們打個照面。

耄耋老人眼花耳背，看不清字，也聽不清話，跟他們交談、溝通著實很費工夫，需要附在耳旁反復大聲喊叫才行。老人很樂意講述自己的滄桑經歷，可是每當聊起陳年往事，他們往往都會提到自己結婚那年、兒子出生那年、女兒工作那年、孫子上學那年……老人用自己的方式編年紀事，外人聽得一頭霧水，唯有老人的家人心知肚明。

這是一個奇怪的紀年方式，既不是老人年輕時通用的民國紀年和干支紀年，又不是現在社會通用的公元紀年，讓人無法準確定位時間。你若是追問具體哪一年，老人先是一愣，接下來會顫巍巍地掐著手指計算，過了許久才給你報出來：中原大戰那年、黃河（花園口）決口那年、解放那年、“瓜菜代”那年、上山下鄉那年、唐山大地震那年、知青回城那年、土地承包那年、取消糧票那年、“非典”那年、北京奧運會那年、上海世博會那年……

這些多半是年輕人未曾親歷的歲月，近在咫尺卻又那么陌生，需要對照歷史書才能轉換成我們熟知的公歷年份。只不過，區區四個數字組成的符號，已然將時代的跌宕起伏、老人的五味雜陳過濾殆盡。

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是有故事的，愛過、恨過、笑過、哭過、痛過、樂過、苦過、甜過，擁有這些就已經足夠。一場即將謝幕的生命舞臺也承載不了太多東西，他（她）的一生，就是自己的編年體，榮辱自明，甘苦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