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數字出版的版權授權狀態可以從授權的規模、授權的準確度、授權的效率、授權的成本以及授權的安全性等方面做出評價。目前,談判授權、代理授權、要約授權、版權集體管理授權都無法完全適應數字出版授權的需求。所以,應該尋求授權效率更高、成本更低,更具有利益平衡價值的授權模式。可能的制度與機制選擇包括: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準法定許可制度、綜合性版權交易平臺等。
【關鍵詞】數字出版;版權;授權;版權交易
【作者單位】楊懿琳,山東省社會主義學院。
從法律角度看,版權授權表現為特定作品的專有使用權從權利人之手,獨占或者非獨占地轉移到被授權人之手[1]。版權授權是利益再分配的重要工具,然而“授權之結”卻成為數字出版的法律“瓶頸”,癥結在于傳統授權制度與機制無法適應新型出版模式利用版權的特點。當前,數字出版存在的“普遍違法”和此起彼伏的版權糾紛,都與“授權之結”不無關系。版權制度是技術發展的產物,技術的不斷進步同樣對授權模式變革提出新的課題。如果“授權之結”不能解開,那么數字出版業快速崛起的表象下隱藏的巨大版權危機就無法消除。以分析數字出版授權狀態判斷標準為基點,探討現行授權模式的缺陷,健全版權授權制度與機制具有重要意義。
一、數字出版授權狀態的判斷標準
1. 授權的規模
出版紙質圖書或者報紙,版權授權不成規模。對圖書出版社而言,每年出書不過幾十種或者幾百種,而期刊社每年發表的文章不過數百篇。雖然報社使用作品的數量較大,但是由于《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23條將報社、期刊社通過書面合同獲取專有使用權做了“例外”處理,授權并未成為報社和出版社的法定業務程序。數字出版除了接受大量的主動投稿,還要選擇碎片化的、海量的網絡作品作為出版資源,而數字出版商不能將《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23條的規定作為不授權使用作品的擋箭牌。如果不能解決規模化、批量化授權問題,那么數字出版“合法使用”的作品數量相對于海量作品將非常有限。
2. 授權的準確度
在紙質出版模式下,授權主體與授權條件等信息是非常明確的,尋找與確認權利主體,獲取授權條件通常不作為授權的前置程序。數字出版的授權主體往往是模糊的,授權條件也可能不甚清晰,其原因在于紙質作品的內容與載體融為一體,很難變造,即便有更改,也會留下痕跡;而數字作品的內容與載體具有可分離性,信息容易丟失或被篡改,從而導致大量“孤兒作品”產生。因此,數字出版商的授權帶有較大的盲目性,或者找不到權利主體,或者無法鑒別真正的權利人,假如向非權利人請求授權將可能給自己帶來潛在的法律風險。
3. 授權的效率
數字出版是一種“即時出版”,收稿、審稿、編排、出版、發行全部實現網絡化,這與紙質出版有很大的不同。比如,紙質圖書出版有較長的周期,出版社有充分的時間與權利人磋商授權事宜。盡管紙質期刊、報紙出版周期較短,但有《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23條規定的存在,所以授權效率并沒有成為困擾紙質出版的問題。然而,因為沒有相關的法律規定,授權的海量化、規?;?,授權信息的錯誤與不對稱,授權模式的不適應性等成為制約數字出版授權效率提升的原因。數字出版的授權原理與紙質出版并無不同,但是授權效率問題卻對這兩種出版模式下的經營活動產生了不同的影響。
4. 授權的成本
交易成本處于版權制度諸多問題的“核心地位” [2]。授權成本的高低直接關乎數字出版授權的成功率。紙質出版的授權數量小,成本處于可控范圍內,而且大都是作者主動投稿,出版社可以省去尋找和確認權利人的成本,作品出版后的監督成本也不高。對于數字出版授權,無論是搜尋成本、議價成本、合同訂立成本、監督成本、執行成本,還是套牢或轉換成本都可能變高[3]。授權成本高將減少數字出版商的預期收益,當預期收益小于授權成本時,出版商就會選擇不授權或者違法使用作品,或者轉而尋求對授權成本要求不高的替代作品。既然是替代作品,它就不是最適合特定出版物的作品。
5. 授權的安全性
版權法對數字版權管理技術的保護為數字出版授權的安全性增加了一道制度屏障。但是,數字版權管理技術的應用正在受到挑戰。一方面,“暗網”的存在與發展將繼續為網絡用戶提供低成本且高質量的盜版服務,這意味著在許多層級市場中,“暗網”將是合法數字出版的主要競爭對手[4]。另一方面,數字版權管理技術屬于剛性的版權管理手段,可能與版權限制政策相抵觸,擠壓合理使用空間,削弱甚至剝奪網絡用戶的合法權益。目前國際數字出版界出現的去版權管理技術措施潮流就是基于此種原因,但其并非是要降低數字版權的安全性,而是要使版權技術保護措施的應用更加合理。
二、數字出版授權模式的適應性
1. 談判授權模式
談判授權又稱“一對一”授權,是數字出版商與權利人按照意思自治原則自行磋商直接簽訂版權合同的授權方式。技術的發展使權利人對其作品的管理能力有了實質性提高,這為“一對一”授權創造了條件。但是,對大部分權利人來說,通過技術措施保護版權存在著技術與成本等難以克服的問題。采用“一對一”授權模式,權利人也無法對數字出版商的誠信度做出科學評估,更無法估測作品的商業價值并按照市場供求關系與數字出版商談判。對數字出版商而言,海量作品與海量權利人的存在決定了規避“一對一”授權模式是一種明智的選擇。一方面,權利調查的成本很高,加之數字作品的匿名、假名,以及權利信息缺失和權利復合問題,會造成授權的“前期梗阻”。另一方面,談判并非可以輕松搞定的事情,數字出版商與權利人對授權使用費、權利范圍與行使方式等問題協商未果,或者在授權外國作品中出現適用法律分歧,都會造成授權的“后期梗阻”。除了小批量權利主體明確、權利信息清晰完整的作品,“一對一”的授權模式對數字出版而言可操作性較低。
2. 代理授權模式
代理授權在國外開展較為普遍。比如澳大利亞的5個復制權代理中心可以覆蓋90%的權利人[5]。自1988年中華版權代理公司成立開始,我國已有28家經國家版權局批準的版權代理機構,但是大多數版權代理機構的業務范圍只涉及圖書,無法適應數字出版對期刊、報紙、動漫、視頻、美術等多類型作品授權的需求。另外,代理費用較高(一般要扣除權利人版稅或稿酬的10%—40%[6])也影響了代理業務的拓展。傳統的圖書、期刊出版社通過一次性打包方式向數字出版商授權同樣是一種版權代理方法,但傳統出版商本身的授權問題并未解決好。比如,在我國580多家圖書出版社中,擁有圖書數字出版權比例高的達到50%,低的只有10%左右[7]。另一項研究成果表明,中國科協所屬1050種科技期刊中只有64.3%的期刊與作者簽訂了書面版權轉讓協議,而中國科協期刊在CNKI全文上網的比例卻高達91.9%[8]。傳統圖書、期刊出版社拋開作者直接向數字出版商授權,構成對作者復制權、匯編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侵犯,相關糾紛與訴訟并不鮮見。
3. 要約授權模式
要約授權是權利人將其作品的授權條件附帶于作品,作品使用者只要按照要約內容行使權利、支付報酬就無侵權之虞。2004年北京出版社出版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國紙質出版物要約授權的第一次嘗試,而在數字作品授權中采用的“點擊許可”“拆封許可”也是要約授權的特有模式。有學者認為,要約授權簡化了授權程序,降低了授權費用,擴大了授權范圍,為數字出版交易帶來了曙光,能夠適應數字環境下版權的海量授權,解決了數字出版的成本限制問題[9]。然而十余年過去,要約授權并未如期待的那樣發展起來,原因包括:權利人缺乏版權專業知識,很難做出符合法律規定的要約;傳統出版商對將數字復制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等授予第三人行使持否定態度;要約可能出現“霸王條款”,導致要約授權無效;要約授權并非法定義務,而且大多數權利人對這種授權模式十分陌生;要約授權缺乏配套法律法規的調整,尤其是對繳費、違約等問題的處理不成熟。要約授權僅依靠市場推動而非法律規制是難以發展的,離大規模的實際應用還有較大距離。
4. 版權集體管理授權模式
歐盟委員會在《信息社會版權與相關權利保護(綠皮書)》中指出,對權利開展集中管理,是對信息社會的適當反映[10]。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在《版權和鄰接權的集體管理》中認為,由于越來越多的作品以數字化方式通過網絡傳播,對版權集體管理組織進行重構是必要的[11]。國外許多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為數字出版提供授權服務。比如,美國的版權結算中心(CCC)、日本的版權信息服務項目(J-CIS)、歐洲的最廣泛權利數字信息項目(VERDI)、德國的多媒體結算機構(CMMV)、法國的授權聯盟(SESAM)等。我國版權集體管理制度適用于數字出版存在諸多不適應性:在數字技術環境中授權路徑多元化,權利人和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簽約后,再向第三方許可權利,會造成權利人與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產生沖突;版權集體管理組織成立條件嚴格,使大量的數字出版資源游離其外;沒有對數字版權付費問題的具體規定;付酬標準行政審批制度與數字出版版權授權的市場機制不符;版權集體管理組織數量少,代表性不高,相關權利缺失,授權覆蓋范圍狹窄等。
三、完善數字出版授權模式的建議
1. 引入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
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是指在全國范圍內具有代表性的版權集體管理組織和使用者達成的協議對非會員權利人有約束力,使用者簽約后即可使用所有的作品而不受非會員權利人的單獨權利主張干擾。版權集體管理組織也向非會員權利人付酬,但是,在一定條件下非會員權利人要拒絕接受報酬并禁止他人對其作品的使用[12]。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擴展了版權集體管理的范圍,既實現了權利人的經濟權益,又傳播了作品,降低了授權成本,提高了授權效率。在北歐地區和俄羅斯等國家,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已經適用于數字出版的授權。對于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能否適用于我國數字出版的問題,學術界存在爭議。有學者認為,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無疑將充分保障作者的合法權益,極大地支持數字出版產業發展[7]。相反的觀點認為,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未在全球普遍適用,缺乏國際版權條約的認可,權衡之下弊大于利,不宜將這種制度適用于我國數字出版[13]。筆者認為,在我國建構延伸性版權集體管理制度要解決下列問題: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的代表性,適用的權利范圍,非會員的權利與獲酬權保障,退出機制和法律救濟等。
2. 建立數字版權準法定許可制度
法定許可制度同時顧及了權利人與作品使用者的利益,更具利益平衡價值。法定許可制度應當成為網絡傳播作品的通用“交通規則”[14]。但是,由于法定許可制度遮蔽了權利人真實的授權意愿和通過授權許可能夠獲得的更大經濟利益,所以應予以適當改造,建立“準法定許可制度”。目前,學術界提出兩種實現路徑:其一,權利人如果未在作品中附帶禁用聲明,那么在作品發表一定時間后,數字出版商可以按照法定許可的規則使用作品。這個時間規定以半年為宜[15]。其二,數字出版商公告作品名稱、作者姓名及擬支付報酬,公告30日內作者不同意出版的,不得出版;30日公告期滿,作者未提出異議的,可以數字出版,并按公告支付報酬。找不到作者的,將報酬交給版權集體管理組織轉付[16]。前一種準法定許可制度對數字出版更為有利,但是應將附帶版權禁用聲明規定為權利人應當履行的一種法定義務,權利人未履行該義務,可視為對數字出版商使用其作品的默許。從作品發表到作品被法定許可利用的時間不宜過長,因為數字出版具有即時性特征,加之許多數字作品“轉瞬即逝”,該時間應不超過30日(除非熱銷、熱播作品)。
3. 打造綜合性的版權交易平臺
版權交易平臺由“版權市場”(Copyright Market)與“版權物市場”(Copy Market)兩個部分組成,任何人都可以借助平臺開展“一對一”的授權,從而適應網絡授權的去中間化趨勢,彌補傳統談判授權的不足。全球最有名的版權交易平臺構想是英國政府在《哈格里夫斯報告》中提出的“數字版權交易所”(DCE)計劃,而對版權交易平臺實踐最為充分的當屬美國版權結算中心(CCC)。我國的版權交易平臺主要有北京國際版權交易中心、上海版權交易中心、長沙出版物版權交易中心等。從數字出版的需求出發,我國應建立集版權登記與查詢、作品數據庫、版權交易與備案等功能于一體的國家層面的統一的版權交易公共平臺,以規范版權交易的市場秩序。除此之外,應著力打造面向全球的版權交易平臺,為我國數字出版業走向世界,參與國際市場競爭創造條件。完善版權交易平臺的措施包括:建立版權供求雙方資格認證體系與版權價值評估系統,制定版權交易的標準化程序規則,構建綜合性的版權信息管理數據庫,保障版權交易平臺的網絡安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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