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非合同約定機制下,期刊社受讓版權存在著作者授權的有限性、法定授權的狹窄性和稿約授權的無效性等問題。合同約定機制授權無論是對于期刊社擁有與行使版權,還是增值開發利用版權,或運用版權戰略占領與鞏固市場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期刊社在版權管理實踐中要重視授權合同約定機制的應用,既要科學設計合同的架構,提高簽訂合同的嚴謹性,又要合理關照作者的利益訴求,認真履行合同約定的事項。
【關鍵詞】期刊;版權;版權合同;版權協議
【作者單位】李建軍,陜西廣播電視大學。
期刊出版屬于典型的版權產業,版權是期刊出版的核心資源,沒有版權支撐,期刊出版就失去了生命力。所以,期刊出版單位要加強對自身版權利益的保護。然而,相對于作者利益和公眾利益,無論是立法還是實踐中,期刊社的版權利益卻被忽視和邊緣化了,成為被版權“遺忘的角落”,確權與維權都遇到了障礙。1996年,《北京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把在國外期刊界行之有效的合同約定機制引入出版業務,為國內期刊社版權利益保護探索了一條成功之路。二十年過去,利用合同約定機制厘清相關的權利義務關系在我國期刊界已漸成風氣,但是不重視合同的重要性、不科學運用合同約定機制等問題非常突出。為了更有利于參與市場競爭,特別是為了更有效地應對新媒體的挑戰,期刊社的管理必須實現從粗放型向精細化的跨越,而版權合同約定機制將在期刊經營戰略的轉變中發揮關鍵與不可或缺的作用。
一、非合同約定機制下期刊社授權的問題
1.作者授權的有限性
在版權許可或者轉讓之前,作者是版權的主體。但是,作者并不具備出版資格,在其將作品交給具備出版資質的期刊社發表時,雙方構成了一種合同法律關系,表明作者將其享有的部分版權授予了期刊社。約定俗成(而非法律規定)的共識是:作者一旦向期刊社投稿,作品的匯編權、(文字)修改權、印刷版的復制權和發行權就授權期刊社使用(法人作品與特殊職務作品另當別論)[1]。如果作者是向印刷版期刊的電子版或者純電子期刊(包括網絡期刊)投稿,那么意味著作品的數字復制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等同樣被授予了期刊社。期刊社通過作者投稿行為獲得的版權雖然不需要作者明示授權,但是嚴格局限于期刊業務范圍之內,以滿足出版需求為限度。如果作者未明示授權,凡是與出版業務之必須無關的作者享有的版權,期刊社既不享有,更無權行使,比如,改編權、翻譯權等,否則,期刊社就構成直接侵權。可見,假若無合同約定,作者向期刊社授予的權利范圍是非常有限的。
2. 法定授權的狹窄性
期刊社享有的法定權利主要是《著作權法》第34條規定的“文字性修改、刪除權”與第35條規定的“版式設計權”。如果期刊社對作品的選擇或編排具備獨創性,則享有期刊的整體版權。期刊社享有的法定授權非常狹窄,比如,版式設計權的保護期只有10年。1985年,文化部在《圖書、期刊版權保護試行條例實施細則》第8條第4款賦予期刊社在本刊上首次出版的作品享有一年的專有出版權──享有自己重印本刊和禁止他人以摘編、選編和改編的形式轉載該作品的權利。隨著1990年《著作權法》的實施,期刊社不再享有法定的專有出版權。有一種觀點認為,《著作權法》第33條第2款用了“著作權人”而非第22條第4款“作者”的表述,意在將期刊社作為享有保留權的一種主體,期刊社可以發布禁用聲明阻止其他報刊對本刊作品的轉載、摘編。但是,《著作權法》第33條第2款的“著作權人”首先指的是作者,其次才是期刊社,如果作者未將保留權授予期刊社,期刊社擅自發布禁用聲明就涉嫌侵權。
3. 稿約授權的無效性
許多期刊社的稿約規定:凡本刊登載的作品,其財產權利(包括數字復制權與信息網絡傳播權)歸本期刊社所有。如果期刊登載的作品都具有法人或者其他組織性質,那么期刊社通過稿約或者聲明獲取與行使版權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比如,《中國國家地理》雜志刊登的每篇稿件都是期刊社擬定主題、創意與主旨,規劃實施方案,派專職人員負責落實的;刊登的每件作品都是代表期刊社意志并由期刊社承擔法律責任的法人作品或者特殊職務作品。所以,《中國國家地理》社可以在版權頁注明:本刊發表的文字、圖片、地圖和光盤等的版權歸本期刊社所有,未經本社書面許可,不得為任何目的、以任何方式或手段復制、翻印及傳播,本刊保留一切法律追究的權利。但是,絕大多數期刊社采用的作品都是“外稿”,不具備職務創作性質,稿約對這類稿件的權利歸屬與行使無任何約束力。版權合同必須由期刊社的要約與作者的承諾共同構成,屬于雙務合同,稿約只是邀請,不以簽訂合同為目的,不具備合同的構成要件。
二、合同約定機制與期刊社利益保護
1.合同約定是期刊社擁有與行使版權的基礎
期刊屬于《伯爾尼公約》第2條第5款規定的匯編作品。匯編作品是“二次作品”的類型之一,版權具有“雙重性”。一方面,作者享有的版權不因為作品被編入期刊而有范圍、存續的改變;另一方面,期刊社對期刊整體版權的行使不延及作者的版權。比如,美國《版權法》第201條(c)款規定,集合作品里的單個作品和版權不同于作為一個整體的集合作品的版權,最初歸屬于各獨立作品的作者。沒有明確轉讓版權或其中包含的其他專有權利的合同約定,表明集合作品的權利人僅獲得了將單個作品作為一個組成部分放在特定集合作品、該集合作品的修訂版和同一系列的后續集合作品中復制或分發的權利。所以,期刊社要獲得出版業務之外的更多權利,只能與作者約定。在國際期刊界,作者將全部版權轉讓給期刊社是一種行業慣例,許多期刊社明確規定不接受不轉讓版權的作品。我國已有相當多的期刊社通過合同約定授權使用版權。比如,一項針對我國82份期刊版權合同的分析表明,38%的合同要求作者轉讓全部財產權利,62%的合同要求作者轉讓部分權利[2]。當然,如果作品是法人作品或者特殊職務作品,那么期刊社無須與作者約定就可享有全部版權或者除署名權之外的版權,但是這類作品的數量很少。對于絕大多數作品來講,如果期刊社不主動與作者約定版權的歸屬與行使問題,作者是不可能主動將其享有的權利授予期刊社的。
2.合同約定是期刊社開發利用版權的前提
除了科學研究與史料查證目的,期刊二次消費的概率較低。期刊社的利益只能通過一次發行來實現,一次發行量幾乎決定了期刊社的所有收入,后續利益幾乎沒有[3]。為了獲得更多的經濟收益,越來越多的期刊社開始注重對作品的增值開發利用。比如,有些期刊社將本刊已經發表的重要文章結成專集或者圖書出版,而與數據庫生產商、內容聚合網站合作,這是期刊社普遍采用的“二次”或者“N次”營利策略。比如,經對中國科學院100種科技期刊的調查,76%的科技期刊選擇與數字出版商合作,64%的科技期刊選擇與國際數字出版商合作[4]。按照版權法原理,期刊社僅取得刊載作品的一次性權利,作品發刊后,不再享有二次利用權[5]。期刊社若想取得作品刊發后的使用權,只能與作者約定達成合意。然而,現實并非如此。有學者調查后認為,我國只有50%的學術期刊社與作者簽訂了版權轉讓協議,卻有超過90%的學術期刊與中國知網等數據庫商簽訂了數字出版合同[6]。期刊社對作者授權的越俎代庖,會給自己帶來部分經濟收益,但是也帶來了明顯的法律風險,一旦被作者訴至法院承擔賠償責任,就會得不償失。
3.合同約定是期刊社占領和鞏固市場的保障
版權是期刊參與市場競爭的利器。從某種角度認識,期刊經營戰略就是對版權的擁有與運用。我國一些期刊社不重視利用版權開展競爭,除了與版權意識不強、期刊未真正走向市場以及生存壓力小有關,還與立法的誤導不無關系。比如,《著作權法》第30條與第48條第2款的規定,很容易使人認為期刊社不享有專有出版權,而《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23條關于“報社、期刊社刊登作品除外”的規定,更是使“期刊社獲得專有使用權不須與權利人訂立書面合同”的觀念在期刊界深入人心。不享有專有出版權,期刊社就無法利用版權去占領與開拓市場,無法發布禁止聲明來阻止其他媒體對本刊發表作品的傳播和利用,而不與權利人簽訂專有許可使用合同,就無法按照《著作權法》第26條的規定,明確期刊社專有使用的是何種權利,以及專有許可的條件。為了維護期刊社的利益,《〈著作權法〉第三次修改(送審稿)》第20條第2款規定,在無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的情況下,職務作品除署名權之外的版權歸期刊社所有,并享有兩年的專有使用權。但是,這項規定仍然無法改變期刊社利益弱保護的現狀,因為職務作品的數據量很少,而且兩年的專有使用權較短。切實提高保護期刊社利益的力度與有效性,期刊社只有走與作者進行合同約定版權的歸屬與行使之路。
三、 期刊社利用合同約定機制的相關問題
1. 科學設計版權合同的架構
規范是事物被建構的產物。建構是一種有意識的活動,規范有著明確的指向性,被規范前便有一個建構的標準[5]。但是,我國期刊出版沒有統一的標準合同樣本,加之期刊社缺乏版權管理專門人才,于是結構不合理、主要內容缺失和用語不規范等就成為版權合同存在的普遍問題。期刊版權合同的架構可以從“許可合同”與“轉讓合同”兩個方面分別設計,通常都包括序言、定義、授權、版稅(使用或轉讓費)、擔保(賠償)、期限與終止、出賣與轉讓、其他事宜、簽字和簽訂時間等條款,尤其不能漏掉《著作權法》第24條和25條規定的內容。為了規范期刊社的合同約定,中華醫學會、中國科學雜志社和中國高校自然科學學報研究會等制定了版權合同范本,供所屬期刊社使用。期刊版權合同的架構與內容要動態調整,不能出現與法律法規相抵觸的條款。比如,《〈著作權法〉第三次修改(送審稿)》第13條刪除了廣播權和放映權,代之以傳播權,同時刪去了匯編權。《〈著作權法〉第三次修改(送審稿)》還刪除了期刊社享有的文字修改權。對于法律未有規定或者規定不明的問題,期刊社更有采取合同約定的必要性。合同約定不僅要針對期刊社的外部作者,還要針對內部作者。比如,中國經濟時報社就與職工簽訂了“職務作品版權事宜協議書”。
2. 注重合同簽訂的嚴謹性
期刊社與作者談判、簽訂并履行合同涉及諸多因素,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任何環節的疏漏和不嚴謹都會影響合同的質量與可執行性,甚至會給約定雙方帶來不可預知的法律風險。相關問題較多,筆者只舉以下幾例:有的期刊社的合同雖然有作者姓名,卻無作品名稱,也無作品編號,使得合同的指向性不明確;許多期刊社的合同只有“許可或轉讓所有權利”的表述,未對權利列舉,也顯得模糊;有的期刊社的合同要求每位作者簽名,而且“不能代簽”,這在特定情況下會影響合同的簽訂;有的期刊社的版權合同要求作者向其“無限期”地許可或者轉讓權利,也是不妥的。因為,版權是有保護期限的,超過保護期限,版權不再受到保護,而作品隨之成為公有資源,任何人不再私自享有;有的期刊社的合同混淆了“稿酬”與“許可費”“轉讓費”,以“稿酬”代替“許可費”“轉讓費”;還有的期刊社并不具備法人或者其他組織資格,其與作者簽訂合同的行為如果沒有得到其主辦單位的授權,那么所簽訂的合同就無法律效力。對于這種情況,主辦單位應對期刊社簽訂合同的行為予以追認。即便期刊社具備法人或者其他組織資格,其代理人與作者簽訂合同,也必須得到期刊社的書面授權。
3.合理關照作者的利益訴求
期刊社與作者彼此依靠。沒有期刊社,作者的作品無從發表與傳播,而沒有作者,期刊出版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期刊社與作者簽訂合同要遵循自愿、平等、公平和誠信的原則。按照《合同法》的規定,顯失公平或者有重大理解失誤的合同無效。期刊社不能憑借其強勢地位,強迫作者向其許可或者轉讓權利。比如,有的期刊社向作者提出“不轉讓版權,不予發表作品”的要求,不僅強人所難,還有可能使期刊社失去高質量的作品與高水平的作者。目前,大部分期刊社采用的都是格式合同,這種合同事先由期刊社擬定,針對不特定的作者采用統一的條款,排除了作者的意思自治權,所以更要注意避免出現“霸王條款”,防止對作者權利的過分擠壓。比如,一些期刊社的版權合同不允許作者本人后續使用其作品(包括出版個人文集、個人數字存檔和儲存在單位機構庫等),就不盡合理。期刊社在版權合同中要特別注意維護作者的經濟權利。比如,許多期刊的版權合同規定:作品發表后將收入數據庫,向作者支付的報酬中已經包括了數字版權使用費,但是,對于向作者支付的報酬中“印刷版權使用費”“數字版權使用費”究竟是多少,并不明確。為了保護作者的利益,維護期刊社與作者的和諧關系,我們應建立協商機制,允許作者對關乎其利益的重要問題發表意見,提出要求。
4.認真履行合同約定事項
期刊社履行合同要注意下列事項:其一,不能在授權范圍之外行使權利,如果期刊社從作者處獲得的僅僅是專有出版權,若非明示,那么只涉及匯編權、復制權、發行權和文字修改權;如果是電子期刊,則包括數字復制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其二,注重保護作者的署名權、修改權和保護作品完整權等精神權利。其三,按照合同約定的標準與方式、時間向作者支付報酬。其四,對于合同未盡事宜,期刊社認為有必要進行約定的,應當與作者協商簽訂補充合同。其五,如果期刊社因為各種原因不能正常履行合同(比如,不能按約定時間刊登作品,或者需要超范圍行使權利),應及時告知作者。期刊社對于作者的原始稿件、修改稿、定稿以及合同等材料應妥善歸檔管理,以備查證或在可能的訴訟中作為證據使用。期刊社在獲得作者授權后,要在對應作品的明顯位置加注版權標記,以宣示權利。加注版權標記看似簡單,但是對期刊社權益的保護意義重大,而這恰恰是我國大多數期刊版權管理的一個漏洞。
[1] 陳進元.科技期刊著作權講析[M] .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5:55.
[2]于佳亮,馬建霞,吳新年.期刊出版商版權協議對我國機構知識庫發展的影響[EB/OL] .http//www.baidu.com/1/view-153931.html.
[3] 秦珂.期刊的著作權問題[M] .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08:213.
[4] 周玲玲.科技期刊數字出版國際合作版權實踐策略[J] .編輯學報,2014(6):253-257.
[5] 劉海明.報紙版權問題研究[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58.
[6] 張小強.版權粗放經營盡顯中國學術期刊出版短處[EB/OL].http//www.npopss-cn.gov.cn/n/2012/0830/c21947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