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棟
相比較古羅馬貴族們“熱愛真理者、偉大的龐培”這樣的綽號,中世紀歐洲貴族們“禿頭查理”、“口吃路易”等外號著實顯得過于接地氣了一些。只是,如此接地氣背后的原因可一點兒都不簡單。
粗看西方歷史,你很容易得出這樣的印象———古羅馬時代貴族們的綽號一般比較“高大上”,而中世紀的綽號則各種“矮矬窮”。
例如,擊敗漢尼拔的羅馬名將西庇阿綽號為“非洲征服者”;愷撒的宿敵龐培號稱“偉大的龐培”;《沉思錄》的作者馬克·奧勒留少年時就被叫做“熱愛真理者”:出身軍官、后登基為帝的奧勒良因執法嚴厲,被稱作“手持寶劍的奧勒良”……
然而,中世紀君主和諸侯的綽號卻是這樣的:墨洛溫王朝的宮相查理戰功赫赫,曾成功擊敗阿拉伯倭馬亞王朝人對法蘭克的入侵,這功勞放在古羅馬,怎么也能得個某某征服者的綽號,可生不逢時的他只是被稱作“鐵錘查理”。他的兒子是法蘭克加洛林王朝的開國君主,因為個頭矮點兒,就被叫做“矮子丕平”。而丕平的子孫們,其綽號更是慘不忍睹,例如“禿頭查理”、“口吃路易”、“胖子查理”……
除了拿體貌特征說事兒,中世紀的綽號還喜歡把人比喻成動物。敢于和德意志腓特烈大帝正面沖突的薩克森公爵被叫做“獅子亨利”;與英格蘭國王發生過正面沖突的蘇格蘭國王威廉一世綽號也是“獅子”;英格蘭傳奇君主理查一世的綽號也是“獅心王”……獅子雖為百獸之王,但畢竟是動物,與古羅馬動輒將君王比喻成神相比,這檔次頓時低了一大截。
這些閱讀經驗似乎讓我們得出了古羅馬起綽號比中世紀“高大上”的結論,那么,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其實古羅馬也并非所有的綽號都那么“高大上”。羅馬貴族的命名極為復雜,分為本名、氏族名、家族名。在有些用法中,還會冠以父名和部落名。其中家族名多取自該家族某位始祖的綽號,這些綽號多產生于羅馬文明草創時期,也多粗糙而接地氣。
例如蓋烏斯·尤里烏斯·愷撒,其中“愷撒”即為家族名,是愷撒先祖的綽號,在迦太基語言中是“大象”之意。其先祖之所以能獲得這個綽號,蓋因其在布匿戰爭中,面對敵人迦太基恐怖的大象軍團戮力死戰,亳不退縮。當這個綽號一旦成為家族名,就漸漸喪失了原來的含義。我們今天看到的那些高大上的綽號,則屬于羅馬人的榮名,又叫附加名或第四名,是某人因功績突出被授予的,本就有表示尊崇之意,所以顯得高端大氣也不難理解。此外,隨著古羅馬文明程度的不斷提高,用語與修辭日益精雅,榮名自然會更加考究。
中世紀那些“矮矬丑”的綽號,也主要集中在這一歷史階段的中前期。這一時期,西歐主要由大大小小的蠻族(以日耳曼人為主)王國所統治,與羅馬文化相比,蠻族文化原始而粗糲,不具備羅馬意義上的文明與精致。歷史學家塔西佗的《日耳曼尼亞志》曾描述日耳曼人無論首領與戰士,皆風俗簡樸,不重繁文縟節。在蠻族王國統治前期,許多君主貴族甚至不識字,這在古羅馬簡直不可想象。有研究認為,直到九世紀前后的加洛林王朝文化復興時期,絕大多數王國的臣民仍是文盲,就算貴族也才達到識字的基礎水平,當然也別指望他們能像愷撒、奧勒留一樣寫出《高盧戰記》《沉思錄》這樣傳唱千古的名篇。在這種情形下,中世紀貴族間出現那些粗鄙而接地氣的綽號,一點也不意外。
到中世紀晚期,以法國為代表的精雅奢華的宮廷文化漸漸在歐洲涌現,“矮矬丑”的綽號也隨著整個文化語境的變化日益稀少。需要特別提一句的是,在美國創建伊始,新大陸文化也呈現了質樸的一面,當時總統們的綽號也十分接地氣,例如安德魯·杰克遜因強硬而被稱為“老山核桃”,馬丁·范布倫因機變而被稱作“金德胡克紅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