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能越吵越聰明嗎

石破

幾乎每個公共話題，在網上都能吵成一團，像“黃曉明的奢華婚禮”、“屠呦呦獲諾獎”、“TPP對中國的威脅”等等，莫不如此。

我們能越吵越聰明嗎？用這種吵法很難，因它總會陷入“各持己見—尖銳對立—互相攻擊—勢不兩立”的小圈子，難以自拔。

但，只要做兩個小小的改變，我們是可以越吵越聰明的。

一、拋棄單一因果關系的思維。在我們的思維工具中，“因果關系”常被采用，認為有果必有因，且原因是單一的，但在不同論者眼里，這單一的原因又各不相同，所以才會爭個不休。

比如屠呦呦獲諾貝爾獎，她應該獲嗎？她不應該獲嗎？她的獲獎對中國的意義有多大？對中醫藥的貢獻有多大？等等，論者各執一詞，爭得面紅耳斥。認為她不該獲獎的，說成功不是她一個人取得的，背后還有團隊的支持，以及“舉全國之力的人海戰術”之功；認為她應該獲獎的，說屠呦呦個人貢獻最大，理應獲獎。她的獲獎對中國的意義究竟是正面還是負面？她獲獎打了誰的臉？讓誰睡不著覺？她的獲獎是意味著“中醫藥的勝利”，還是“并不代表世界承認中醫”？幾乎所有論者都從單一的因果關系來闡述，但因使用不同的觀點、證據，就會得出截然相反的結論。看起來大家說的都有道理，但又都難免偏頗。

然而，“屠呦呦獲諾獎”一事并非簡單地奉行因果關系，而是包括了許多復雜元素；它的性質無法個別探討，必須觀察整體的交互作用才行。你要只顧追著因果關系跑，就難免以偏概全。

托爾斯泰曾問：“蘋果成熟了會落地，是地心引力，是果莖枯萎，是被陽光曬干，是越長越重，還是風吹的？”他所設想的答案，遠遠沒有窮盡蘋果落地的全部原因。但我們卻總是偏向以單一的原因來解釋結果，且容易視穩定的、內部的、深刻的元素而不顧，卻偏愛那些偶然的、突發的、表面的原因，以為這就是事情全部的肇始。

更糟的是，我們往往是先有立場、觀點，再根據它去尋找事實的支持，將與自己立場、觀點不符的證據統統排除在外，視若無睹，這種做法極易“倒果為因”，有時又陷入自相矛盾，難以自圓其說。

二、拋棄傲慢和偏見，才能越吵越聰明，而不是越吵越固執己見。

我們很少辨識自己的思考工具的局限性，而會想當然地認為，我們的結論都是自然而然得出的，是不會錯的；別人與我們的思考方式不同，才是怪異的，不可理喻的，他們得出的結論也注定是錯的。

討論本應是一個很棒的交流場合，通過討論，使我們有機會汲取不同觀點，對事物的深度及豐富度產生更多的認識，如此豈不就越來越聰明了？

但，討論之所以變成爭吵，就是傲慢與偏見在作怪。

人有各種傲慢，比如知識傲慢、專業傲慢、職業傲慢、性別傲慢、族群傲慢、世代傲慢（60后、70后、80后、90后、00后……各有各的傲慢）等等，傲慢使人不愿與對方平等討論問題，而偏見使我們只能從確認偏見的來源去找資料，并記憶或聚焦證據的不同面向，過于關注能夠支持自己觀點的信息。

許多我們以為知道的事情，有可能并不知道；世上有太多理論、觀點后來都被證明是錯的；上個世代的真理，到我們這個時代就可能變成謬誤，那我們這個時代的真理，又怎能保證經得起下個世代的檢驗？只有懷抱如此觀念，我們才會謙遜、理性地參予討論；在面對與自己觀點相左的事實時，善于改變想法，避免惰性思維；在面對不能證明自己觀點的異見時，不是一味排斥，而是寬容以待，善于吸納其正確部分，并勇于自我反思，像奧威爾所說：“必須不斷掙扎，才能看清事實。”

這，才是我們邁向聰明之路的正確途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