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敬酒與帕瓦羅蒂的“神釘”

武志紅

高音歌王帕瓦羅蒂，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癖好：每次演出前，必定要去后臺找釘子，如找到一枚生銹彎釘子，他就大喜過望，演出也會很出彩，如找不到，他會很郁悶，甚至拒絕演出。

帕瓦羅蒂的釘子，我稱之為“可控的第三者”。

面對外部世界，特別是人際關系時，很多人會特別緊張，乃至不能好好說話。怎么對付這種緊張？一個很容易奏效的辦法是，給你與外界間添加一個你可以掌控的第三者。

這個第三者，可以是人，可以是物，也可以是事件。對于帕瓦羅蒂來說，釘子就是他可以控制的第三者。

如一女子，她太容易緊張，而她發現，如果找好友陪著，就好多了。

所以她現在要什么場合應酬時，總要叫上一個朋友。

找一個人陪著，這是最常見的可控第三者。

物也可以發揮很有意思的作用。大學時，認識一好友，她無論在哪兒都特別受歡迎。后來她告訴我，其實她很容易臉紅，她想了很多辦法，一個小訣竅是兜里總有一堆瓜子，見人就發瓜子。于是，瓜子就成了她的可控第三者，以及與別人建立關系的一個媒介物。

曾見過一個很厲害的女人，生意做得特別好，她的兜里總放著各種各樣的糖果，見人就說，來，姐給你塊糖吃，借此，她和客戶的商業關系，就變成了吃糖還是不吃糖的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輕松了很多。

談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是一個常見的可控第三者。對此，明星們的八卦與流行的影視等，發揮了巨大作用。他們是整個社會的可控第三者，是整個社會搭建人際關系時最有用的橋梁。

戀愛前期，兩個人都容易緊張，所以一起吃飯，看電影或做些有趣的事，就變得很重要。這時最好使用事情做可控第三者，若使用人，就變味了。

這的確也是一個矛盾，若什么都不借助，直接去和另外一個人打交道，這是最成熟也最容易碰撞出火花的局面，但是，這種局面張力太大，所以要尋求可控第三者的幫助，而過度使用可控第三者，總意味著不成熟。

如果各種可控第三者都無效，任何人際關系都讓你失控，那么，去找心理咨詢師吧，這些專業人士可做你的可控第三者。

可控第三者，是我自己的說法，專業說法叫過渡性客體，個人通過控制一個過渡性客體而初步形成對外界的掌控感。每個孩子最初想掌控的都是媽媽，若不能和媽媽構建起深厚的情感關系，就必須轉而尋找掌控一個過渡性客體，這個過渡性客體也可以稱之為替代媽媽。

帕瓦羅蒂的釘子，有當地的迷信色彩：金屬象征著好運氣，彎頭可避邪，釘子可以釘住魔鬼。不過，有精神分析背景的人，會很容易聯想到，釘子，和媽媽的乳頭有些像，釘子可能是媽媽乳頭的替代品，乳頭可以安慰一個嬰兒，而釘子則可以安慰帕瓦羅蒂這樣的成年人。

中國式發煙、中國式敬酒、中國式聚餐等，都可以說是我們構建人際關系時的可控第三者。

中國式敬酒，在某些地方可以變得很嚴重。譬如，我老家人們都認為，如果沒有把客人灌醉，就是待客不周，如果碰上一個脾氣大的人———即心理學說的偏執狂，如果你拒絕他的敬酒，他會翻臉，甚至會打架，乃至出人命。

這種場合下，你可以先理解到，對方給你敬酒，其實是他想和你構建關系，而他特別強硬，其實是他內心很脆弱。那么，你可以拒絕他的酒，但同時又表現得和他非常熱乎，讓他知道你多么在乎他，就可以不讓他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