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超
在冀中平原出現大規模
地道戰的原因
抗日戰爭是龐大而落后的中國與小而強的日本進行的民族解放戰爭。在廣大的敵后戰場,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主要以游擊戰的形式抗擊日本侵略者。在眾多的抗日根據地中,惟獨冀中大平原上出現了規模巨大的地道戰,這是有其深刻的內在原因的。
首先是地形方面的原因。如果將我軍在抗日戰爭時期的北方根據地按照地形的不同做一個劃分(這里不包括新四軍和華南抗日游擊隊堅持斗爭的南方水網地區),基本上可以分為山區和平原兩種地形。當時的平原地區特別是冀中大平原已經有了較多的公路和鐵路(冀中地區就在當時的平漢鐵路、津浦鐵路、北寧鐵路和石德鐵路之間,靠近日軍占領的北平、天津、保定、石家莊和德州等重要據點),交通條件比較好。而當時的北方山區很少有公路和鐵路,交通閉塞,不利于日軍展開軍事行動,因此也是我軍主力部隊經常活動的地區。雖然山區地形條件有利于我軍,但自然條件卻差得多,特別是糧食生產有限,難以供養大量部隊,同時工商業不發達,所能夠提供的財力也是非常有限的。平原地區則恰恰相反,其物產非常豐富,工商業也較為發達,可以提供較為充足的糧食產出和財力,但從地形上來說,不利于我軍堅持抗日。在平原堅持抗日游擊戰爭,沒有了山地地形的掩護,我軍所面臨的斗爭形勢是非常嚴峻的。面對這種情形,冀中人民采取避開日軍鋒芒,轉入地下堅持斗爭的方式,直接促進了地道戰的產生。
其次,敵我力量對比的懸殊迫使我方采取地道戰的方式堅持斗爭。抗日戰爭從整體上來說就是一場敵我力量懸殊的對抗,而這一點在敵后抗日戰場表現得更為明顯。當時的中日兩軍,無論在武器裝備還是在士兵的技戰術素質方面,都是我方處于嚴重的劣勢。在敵后戰場堅持抗日的八路軍和新四軍還受到后勤保障不足的嚴重困擾,不僅經費來源沒有保障,而且連起碼的彈藥補給也主要來源于戰場繳獲。當時的八路軍和新四軍戰士,只有幾發槍彈是常有的事。這種情況就決定了我軍難以與日軍進行正面對抗,而只能采取避其鋒芒然后瞅準機會給其突然襲擊的方式與日軍周旋。在抗日戰爭初期,日軍忙于對正面戰場的國民黨軍展開戰略進攻,其后方的守備兵力非常薄弱,這樣就造成其后方存在大片的其無力控制的空白地區。這也是抗戰初期我軍在敵后獲得大發展的重要原因。不過,這種情況到了1940年以后逐漸發生了變化。日軍在正面戰場的戰略進攻逐漸陷于停滯,其戰線過長的缺陷日益顯露,后方又一再遭到八路軍和新四軍的襲擊,特別是1940年的“百團大戰”使日軍感到了八路軍對其正構成越來越大的威脅。在這種情況下,日軍開始在正面戰場采取鞏固已有占領區的方式,而將注意力轉移到敵后戰場上來。這樣一來,日軍在敵后戰場部署的兵力開始急速增加,加上其奉行的“以華制華”的措施而裹挾了大量偽軍,對我敵后抗日根據地進行殘酷的反復“掃蕩”。1941年和1942年,我敵后抗日根據地遭到了嚴重困難。經過“五一大掃蕩”后,冀中軍區部隊減員比例達到將近50%,部隊損失近半,只得留下部分武裝堅持斗爭,將主力轉移到山區根據地。地方干部也損失慘重,有的縣損失達一半以上。1942年底,在冀中地區日偽軍安置的據點、炮樓、碉堡達到1783個,平均每4個村莊就設有1個據點或1個炮樓、碉堡,再加上4000多公里的封鎖溝(墻),從而形成了“抬頭見崗樓,邁步登公路,無村不戴孝,到處冒狼煙”的局面。從前不敢輕易出來活動的日偽軍小部隊也放肆地開始到處燒殺搶掠,甚至三兩個偽軍也敢在白天出來搶東西。留在原地堅持斗爭的部隊和當地游擊隊、民兵,以及抗日群眾面臨如此嚴重的困難,在地面上幾乎是難以立足。當時在平原地區堅持斗爭的部隊全部都改為穿便衣,編制也改為小團(直轄5個連左右的團,沒有營級編制)和地區隊(基本上就是一個沒有加強火器連的營),依靠群眾的支援和掩護在游擊區堅持作戰。即使這樣,一旦遭到日偽軍合圍,其生存力仍然是非常低的。既然無法改變地面上的地形條件,那么就只有從地下考慮了,地道戰也就在不斷的發展完善中成為了冀中軍民對日作戰的重要方式之一。
地道的出現和發展過程中
出現的問題
從事物發展的規律來看,凡事都有一個產生、發展,遇到問題后出現波折,然后經過改進繼續發展以至于最后完善的螺旋式上升過程。地道戰同樣如此,其發展完善的過程也是付出了很大代價的。
正如前文所提到的,我軍的地道戰是在日偽軍反復進行嚴酷“掃蕩”的情況下逼出來的。大家對地道的第一印象無疑是“可以藏人”,地道雛形的產生也正源于這一考慮。
地道最早的雛形出現在1939年秋。當時,為了解決遭到日偽軍“掃蕩”時的藏身問題,很多地區的抗日武裝都在想辦法。蠡縣1區的干部和民兵最早采取了挖洞的方式藏身。當日偽軍進村掃蕩時,干部和民兵就跑到野外挖個土坑藏身,這樣的土坑在當地被稱為“土窖窖”。后來,這樣的土坑又被蓋上木板、秫秸桿,然后再培上土,有的在上面還種上莊稼,從而更加隱蔽。有的地區還創造了“活埋人”的方式,就是在墳地里筑一個新墳,上面插上靈幡作為偽裝,而在墳內設置風箱,通過空心的向日葵桿通氣,達到藏身的目的。這些地道的雛形在初期曾起到過一定的作用,但后來就不行了。日偽軍多次“掃蕩”在村里撲空后,就引起了懷疑。后來,日偽軍再進行“掃蕩”時,就在村外野地里“拉大網”、“挖新墳”,致使很多干部和民兵、游擊隊員被捕犧牲。這樣一來,在野外也就難以藏身了,干部和民兵只好再回到村子里堅持斗爭。為了解決藏身問題,還得挖洞。先是在村邊的背巷里挖,除了可以藏人外還能隱蔽一些東西,這樣簡單的藏身洞被稱為“蛤蟆蹲”。后來,這樣的“蛤蟆蹲”又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出現了很多短小的地道以通往墳地、葦坑和寺廟等處,用于撤退。
隨著形勢的發展,上述的“蛤蟆蹲”和短小的地道也逐漸不適應形勢的需要了,地道也需要向著更長更復雜的方向發展。冀中區黨政領導機關及時對開展地道戰的工作進行了部署。1942年3月20日,也就是日軍對我冀中地區進行空前殘酷的“五一大掃蕩”的前1個多月,冀中行署、冀中軍區、冀中武委會共同發出了《關于開展地道斗爭的指示信》,向全區推廣進行地道斗爭的經驗。信中根據高陽、蠡縣地區開展地道斗爭的經驗,首先強調了這種斗爭方式的意義和作用。信中說,地道可以保障群眾資財和生命安全,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使群眾可以不耽誤生產和工作;民兵可以依托地道保衛村莊和打擊敵人,進行村落“麻雀戰”和伏擊戰等;黨政干部和群眾則可以依托坑道堅持工作;正規軍的小部隊也可以利用地道進行分散活動。因此,地道在軍事、經濟方面都有很大的作用。
對于地道的結構和建設方法等問題,信中也做了較為詳細的說明。如,地道的內部結構分為干線、支線、洞口、地下室、氣眼(即通氣孔)、陷阱、村外地下堡壘、堅壁所及附屬設備。附屬設備是指防毒、防水、照明、指揮、聯絡等設備。對于干線的構筑要求是暢通、堅固,一般深8尺(2.6m),頂厚3尺(1m),地道高為5尺(1.65m)、寬3尺(1m),可容2人錯過。干線要稍微曲折,防止敵人進入后射擊,但也不要成死角以致浪費人力。干線的位置應當從院落、閑場、墻壁、破落房屋和其他障礙物下面穿過,這樣便于保衛,但不能順著街挖,以免被敵人抓住規律。但需要注意的是,干線通過房屋墻壁時需要保證頂厚3尺(1m)以上,這樣才能保證房屋不會塌毀,同時要注意防水問題。干線一般要從人口稠密、地形復雜、向村外轉移方便的地方挖掘,最好能成環形溝通各方聯系。兩村之間的干線地道需要構筑一條以上,以防止出現萬一被敵人截斷就無法向鄰村轉移的情況。
地道洞口區分為作戰人員用和群眾用兩種,其位置要有所區別。如作戰人員用洞口要選在可以攻擊也便于防守的地形,如在高宅房屋、沿街墻里和警戒所在地附近,要充分利用村邊圍墻、交通溝、樹林、墳地等便于作戰的有利地形,適合于作戰和警戒的具體要求。群眾用的洞口主要要求是便于轉移,突然遭到敵人襲擊時能夠及時從容地撤走。因此,這樣的洞口一般要選擇開在屋里、院里、柴棚、夾道、炕上、鍋臺、牲口槽、雞籠或井里,總之要以不遠離群眾住宅為原則。
部隊和群眾進入地道后,應在事先挖掘好的地下室內休息,不能在地道內擁擠。地下室的面積以可容納10~30人休息為準,高5尺(1.65m),長1丈(3.33m),寬5、6尺(1.65m~2m)即可。地道和地下室連接處的洞口要小,要安裝上小門或準備好木板(也可以使用防毒簾),如遇敵人放毒氣時,可將小門關上、拉上防毒簾或用木板蓋上,然后用土覆蓋,阻止毒氣進入室內。地下室的數量要根據村子的人數和分布情況、位置等因素決定,但不可過于集中,以防萬一被發現而一起損失。在洞口附近也可以設置一個小的地下室,以作為群眾入洞時擁擠的緩沖點。地下室的位置一般選定在破房內、閑房內、磚堆下、土堆下等處,這樣不易被發現和破壞。干線和地下室都需要留通氣孔,其位置應與干線和地下室保持一段距離,且不能垂直于地面,要位于極為隱蔽的位置。為防止敵人通過通氣孔向地道投毒氣,可以在通氣孔的半腰部位挖一個垂直的小井,或在通氣孔內塞上秫秸。通氣孔一般要設置2個以上,以便于空氣對流。
除了地道本身外,村外的地下堡壘也是整個地道體系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其位置一般選擇在接近村邊的位置,構筑方式可以采取造假墳、利用村邊獨立房屋或利用村外交通溝內的掩體。村外地下堡壘的主要作用是保持作戰時的機動,可以通過地道轉移到村外對包圍村莊之敵進行反包圍和夾擊,平時可以用來進行警戒,形勢有利時可以構成對敵封鎖線。
地道內的陷阱是為了對付進入地道內的敵人,深度一般在8尺(2.6m)左右,長寬在3、4尺(1m~1.3m)即可,井內可注水或安裝尖樁,井口設置翻板。平時陷阱用木板蓋上,戰時我方人員進入后將木板取下即可。敵人進入后踩踏翻板即落入井中,我方人員即可將其俘虜或殲滅。這樣的翻板曾經意外地對日軍釋放毒氣起到了很好的阻止作用。日軍為了將毒氣投送到地道內,經常將毒氣筒綁在豬身上,然后在豬尾巴上澆上汽油,點燃后將豬放到地道口,企圖讓其將毒氣筒帶到地道深處。結果,豬進入地道后先是碰到陷阱,踩到翻板后就掉到陷阱里。毒氣筒遇水也就不能再發煙了。
堅壁所則是用于隱蔽各類物資、牲畜的地下工事,洞口一般采取斜坡式,以便于物資和牲畜進出。
防毒設備方面,要在洞口下方挖掘小井或利用陷阱,當敵放毒時將蓋上的木板抽去,使毒氣筒落入其中,然后再蓋上并覆土。防水設置方面需注意,通氣孔、洞口和地下室的頂部不要低于地平線,防止被水侵入而沒頂。對于洞內的排水問題,一般要利用陷阱,使之流入陷阱內。照明措施一般以在地道干線和地下室墻壁上挖出存放油燈的位置。除此之外,指示信中還對地道斗爭的一般戰術問題進行了原則性的規定。
應該說,這一指示信對于當時冀中地區地道戰的開展具有很好的指導作用。然而,這一指示信搞出來只有1個多月,日偽軍就開始了對我冀中抗日根據地的“五一大掃蕩”。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我方的地道根本就來不及進行全面的改造,以至于出現了非常慘痛的教訓。其中尤以發生在1942年5月27日的定南縣“北疃慘案”為典型。
定南縣是今天河北省定州市的一部分,當時稱定縣。抗日戰爭時期,為了適應定縣被平漢路分割成兩部分的情況以及對敵斗爭的需要,定縣被大體沿平漢路劃分為定北縣和定南縣兩部分。北疃村就位于定南縣境內,距離縣城約30km。日軍進攻之前,北疃村和南疃村已經挖好了地道。其中有一條從西南至東北角的地道干線,還挖了與干線相通的支線地道、通往各戶的地道和連戶洞。地道高5尺(1.65m)、寬3尺(1m),里邊能并行3人,洞口和通氣口都很隱蔽,大部分在碾盤、磨盤下面,或水井里、墻頭上。村口和房上也修了工事,以供我方部隊依托抗擊日寇。房上有3尺(1m)多高、1尺(0.3m)多寬的掩體,房頂之間搭起連戶橋,以供部隊在房頂機動。村口還建有土炮樓。但是,此時的地道還沒有來得及進行防毒改造,對付日軍毒氣攻擊的能力很弱。
1942年5月27日拂曉,日軍110師團163聯隊第1大隊500多人突然包圍了北疃村,緊接著又包圍了南疃村,企圖一舉消滅我定南縣委和縣大隊。我縣委機關和縣大隊第2中隊已經轉移到臨近的東湖等村莊中,縣大隊主力、區小隊和北疃村民兵則依托預設工事與日軍展開激戰。我方計劃是首先利用村口工事作為第一道防線,繼而在房上工事和土炮樓抗擊敵人,最后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再進入地道。縣大隊主力和民兵從早上6時開始連續擊退日軍多次進攻后,因彈藥耗盡而于下午13時后被迫進入北疃村地道。日軍根據先前的偵察,堵塞了通往村外的地道,然后在村內從發現的地道口釋放毒氣,同時將柴草點燃后投到洞口并蓋上棉被。隨著毒氣和煙霧的蔓延,更多的地道口被發現并被日軍堵死。此時,地道內不僅有北疃村村民和縣大隊人員,而且有附近村莊逃避日軍而進入地道的大量人員,造成地道內擁擠不堪,加上地道未經防毒改造,遂造成大量人員吸入高濃度毒氣而中毒死亡。日軍還守住各個洞口,對從地道內爬出的我軍人員和無辜群眾進行屠殺。部分從地道內逃出的我軍人員和群眾被俘后又想辦法逃了出去,如被日軍關押在一所房子內的縣大隊政委趙樹光等20余人利用一桶水將土坯墻悶透后挖開缺口進入隔壁屋子內,然后從這個屋子里的洞口進入地道撤出人員。另有部分我軍人員和群眾也通過地道轉移突圍出去,如縣大隊有一個小隊在地道內與解家莊交界的毒氣稀薄處堅持到天黑,然后向上挖開地道撤出了北疃村;縣大隊的18人從南疃村的一個洞口突圍出去;保合莊的一名小學女教師被日軍強逼進入地道去找槍,后順著地道向東到達解家莊而脫險。
在北疃村遇敵情后,位于東湖村的縣大隊第2中隊趕到南疃村準備對縣大隊主力進行支援。部隊于27日拂曉剛到南疃村進行戰斗部署時,日軍就包圍了南疃村人。日軍可能是以主力對付北疃村,而以部分兵力對南疃村進行包圍,因此其進攻并不積極。雙方以冷槍火力相互對射,一直對峙到黃昏。第2中隊準備利用暗夜實施突圍,剛把部隊收攏集合到一個大院里,日軍就全面壓進了村子。這時,要想突圍已經不可能了,第2中隊只好進入南疃村的地道內。進入地道后,第2中隊才發現地道內已經被日軍施放了毒氣。地道內部隊和群眾擁擠在一起,中毒死亡的人員又無法移出洞外,情況十分危險。此時,我軍指揮員正好遇到了在南疃村養傷的縣大隊通訊員。這名通訊員是南疃村人,對地道的情況十分熟悉。通訊員即帶領部隊從地道內先轉移到南疃村東南約300m處的一個大廟內,等到晚上7點鐘左右,才順著沙河大堤撤往東湖村。同時,部分群眾也在部隊帶領下撤走。
最終,“北疃慘案”中有尸體證明的死難者共有800余人,此外尚有部分在地道深處死亡的無法進行統計。日軍施放毒氣對付我地道的方式,不僅給我方造成嚴重的人員傷亡,而且也造成部分群眾對地道斗爭的效果產生懷疑,甚至有部分村莊的群眾因此放棄了地道斗爭。
地道的持續改進和最終完善
從上面日軍對我地道施放毒氣而給我方人員造成嚴重傷亡的教訓來看,當時我方的地道還不能適應對敵斗爭的需要。但是,也應該清醒地看到,地道的不完善雖然給我方造成了嚴重損失,而其作用仍然是值得肯定的。例如,在“北疃慘案”中,如果沒有地道的隱蔽作用,那么我軍被圍的部隊和群眾幾乎就沒有突圍出來的可能性,而通過地道,畢竟還是有部分部隊和群眾撤了出來。因此,地道斗爭不是應不應該繼續進行下去的問題,而是應該進行改進完善。
“五一大掃蕩”之后,我冀中抗日根據地又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激烈斗爭,冀中區的形勢開始全面好轉。地道戰的經驗也逐步豐富起來,最終于1945年1月形成了一本關于地道戰的經驗總結,即由時任冀中軍區司令員的楊成武所著的《冀中平原上的地道斗爭》一書。這本書是楊成武任冀中軍區司令員后,通過對各種類型的地道進行實地考察和研究而寫成的,當時其作為冀中軍區司令部的絕密文件下發到各部隊。這本書首先對地道戰的目的進行了闡述,即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保護群眾的利益,特別是掩護地方干部;打擊敵人,威脅敵人;可以在敵人“掃蕩”、“清剿”的殘酷環境中繼續堅持工作;在邊沿區、村可以依托地道向外推進,擴大抗日根據地等。
對于以往的地道戰,該書認為主要存在以下缺點:“第一,在村中只有孤立的堡壘,沒有更多的槍眼,不能形成火力交叉。各村落堡壘距離較遠,無法互援互救,難以守衛,出現了“能鉆不能打”的局面。由于地道只有一層,若用于戰斗,就再無藏身的地方了,即出現“能打不能藏”的局面。第二,軍用地道和民用地道沒有分開,軍民全都擁擠在同一條地道里,無法抗擊敵人,也無法隱蔽自己。第三,地道既無自動口(自動關閉洞口的設備),又無戰斗設備,要打,只能離開地道到院子里或房頂上去打。即地道構筑時不是為了“打了鉆,鉆了走,走出來再打”,結果造成“上面不能打,下面不能走,只能坐以待斃”的局面。第四,地道斗爭開展得不普遍,以致十幾個村的鄉親擁在一隅之地,給敵人造成了突擊目標。如北坦村(原文如此,為北疃村之誤)就是這樣,我方失掉了互助,也就不能實現村落聯防作戰。第五,地道斗爭未與各種地雷適時進行爆炸結合起來,未能有效地消滅敵人有生力量。地道口沒有武裝民兵守衛,北坦村正是因為這一點,結果遭到敵人的毒手。”
在對以往地道戰的教訓進行總結后,書中即提出了對地道戰的具體要求。如提出了地道增設突圍口的要求,突圍口是指敵人占領了村子并破壞了地道,或敵人已經進入地道,而我方經過戰斗不能將敵驅逐出去,自己有被消滅危險的時候啟用的用于突圍的地道口。突圍口的構筑首先要注意在村外四個方向上都構筑1個或數個出口,可以根據敵人的進攻方向靈活選擇突圍方向;其次要將突圍口構筑在村外的凹凸地、池塘邊、墳地、道溝、古廟等隱蔽處,既方便隱蔽轉移,也可以依托周圍地形抗擊敵人;突圍口要特別注意保密,平時最好不要挖開,留下2、3尺(0.6m~1m)厚的土層,使用時再挖開,還要設置觀察孔,防止突圍人員遭到敵人伏擊。
在地道構筑形式方面提出了要構筑重疊地道和平行地道。重疊地道就是挖成上下兩層或三層地道,這樣的好處是能夠更好地隱蔽自己,防止敵人挖掘。如果敵人發現了第一層地道,就可以轉移到第二層;如果日軍放毒氣,就可以將第二層地道的洞口堵死,使毒氣只停留在第一層地道內;有時選擇高低不平的地勢,使第一層地道被挖在深處,而第二層和第三層地道則挖在高處,這樣就可以使敵人灌水時不等流到第二層和第三層,第一層地道就會灌滿水,敵人以為水滿了自然也就不會再灌水了。并行地道則是指在同一平面上并行多條地道,可以使我方機動能力和回旋余地大大增加。軍用地道側重于作戰,通常圍著村子挖一圈或挖成“王”字形、“田”字形、“中”字形等形狀。民用地道則側重于隱蔽,通常挖成七星形或連環套的形式。軍用地道和民用地道一般不予打通,只留1、2尺(0.3m~0.6m)厚的土層,以此保證某一條地道被敵人破壞時不至于影響其他地道,而在必要時則可以挖開土層突圍或出其不意打擊敵人。
該書中還提出挖掘村外地道,將村內地道向野外延伸,構成地道聯防工事的組成部分,在調動敵人和配合村內戰斗方面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此外,還要構筑聯村地道,即連接附近各個村莊的地道。通過聯村地道就可以使附近各村在作戰時相互支援,組織村落聯防,共同打擊敵人,也是村外地道的依托。
對于地道內照明的問題,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后發現,油燈照明煙太大,嗆人而且耗氧量大,并不適合在地道內使用。使用蠟燭或手電照明效果最好,但因為這類東西太貴,加上日偽軍的封鎖,即使有錢也很難買到。后來,群眾發明了用蠟繩照明的方式。這種蠟繩是用艾草搓成的,在融化的黃蠟里浸泡過,點燃后不容易滅而且耗氧量少,只要一搖晃就可以把周圍照亮,解決了地道的照明問題。
進入地道的群眾有可能帶著嬰兒,嬰兒在又黑又憋的環境里會哭鬧,往往會暴露地道口的位置。有時為了制止嬰兒的啼哭,甚至因捂住其口鼻而不慎將孩子窒息。后來,群眾逐漸摸出經驗,進地道后給嬰兒灌幾小口酒,使其醉過去睡著,就不會哭鬧了。
正如我軍在朝鮮戰場的坑道戰中,需要將坑道和野戰工事有機結合在一起才能充分發揮其作用一樣,地道也需要和地面工事相結合才能更充分地打擊敵人、保存自己。對于村子本身需要進行一番改造,才能適應作戰的需要。首先,所有村邊的街口都要筑墻,墻上要筑射擊孔,墻外要挖4~6尺(1.3m~2m)深的大坑,這樣可以防止敵人利用該墻向村內射擊;其次,要將院門由大門改為小門,僅可供一人通過,再把各家院墻打通,這樣就可以阻止敵人在村內快速機動,而我方則可以利用院墻抗擊敵人;在村邊和臨街的房屋要做成夾壁墻,墻上設射擊孔和瞭望孔,可以利用其打擊沿街和村邊向我壓縮之敵;將村子中最高的2、3個房頂進行改造,并用搭天橋的辦法將其連接在一起,然后在房頂構筑工事,以保證擲彈筒和輕機槍可以打擊向村莊進攻和進入村莊的敵人。與高房頂工事連接的是一個被稱為“黑屋子”的工事(有時也將其稱為“暗室”),這是一間獨立房屋,全部門窗都要堵死并留出射擊孔,屋內有地道口可以進入地道。“黑屋子”既可以作為巷戰中的據點打擊敵人,也可以作為我方人員從一條地道向另一條地道轉移的通道。這些工事和地道結合起來,就形成了被群眾稱之為“天、地、蔭”三道結合的交叉火力配系。天,即指高房工事;地是指地面的工事;蔭則是指地道。這一火力配系再加上平面上的村沿、街道和胡同三道火網,就構成了縱橫火力配系,足以和日偽軍的中小規模部隊一較高下。
經過這樣改造的地道,形成了進可攻、退可守、人可藏的工事體系,加上普遍挖掘地道的龐大數量(冀中地區到底構筑了多少地道沒有詳細統計,僅據1944年下半年以后的統計就達到了10000多公里),從而在戰斗中很快就顯示了巨大威力。
地道戰典型戰例
說起地道戰的典型戰例,清苑縣冉莊地道戰無疑是一個杰出的代表。冉莊的地道最早也是從“蛤蟆蹲”發展起來的。在斗爭最為殘酷的1942年,依靠“蛤蟆蹲”進行隱蔽的干部群眾曾遭到一定的損失。如1942年春,縣委書記、2區區委書記和區長等9人曾被敵人從“蛤蟆蹲”里發現抓走,這就促使冉莊和其他村子改擴建地道。到1944年,冉莊挖成了順東西南北大街的4條干線地道,又順著街道延伸了支線24條,包括通向鄰村的聯村地道和村外地道,共計約15km。地道內設有油燈和指揮路牌、陷阱等設施。地道與附近的水井挖通,既可以當通氣孔又可以取水。
除了地道外,村內重要路口處修起高房工事7處,地堡4個,廟宇工事6處,碾子工事2個,燒餅爐工事1個,鍋臺工事1個,“黑屋子”和墻角槍眼8處。各處工事都與地道相通,周圍還埋有地雷,拉發線引入地道內,拉雷非常方便。
就在冉莊地道仍處于完善階段的1943年1月7日,30名日偽軍跑到村里進行搶掠,遭到冉莊民兵依托地道的抗擊,被斃傷4人后撤走。進入1944年后,冉莊的地道已經構筑完善,具備了抗擊日偽軍較大規模攻擊的能力。
1945年4月1日凌晨,駐保定的500余名日偽軍占據了距冉莊2.5km的張莊和三間房村。這時,區小隊和外村民兵都撤到了村外,冉莊民兵共20余人則進入地道,村長帶領群眾轉移。當日偽軍進入村內后,民兵利用埋設好的地雷炸死炸傷13名日偽軍,迫使其狼狽撤出村子。我方民兵無一損失。此次戰斗大大增強了民兵依托地道與日偽軍斗爭的信心,同時也穩定了群眾的情緒,為以后的作戰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兩個月后的6月20日,日偽軍千余人到冉莊一帶企圖搶掠糧食。日偽軍接近冉莊時,遭到30多名民兵在村邊的阻擊。隨后,民兵撤入地道監視敵人。當部分偽軍企圖到村東破壞地堡時,民兵拉響地雷炸死數名偽軍。與此同時,村北老母廟、南口地平堡、東街碾子堡和十字街的民兵,也都從“黑屋子”和高房工事向日偽軍射擊。日偽軍在村子里找不到對手,光挨打,傷亡29人后只得撤走。23日,企圖進行報復的大批日偽軍再次攻擊冉莊。他們先用擲彈筒和迫擊炮轟擊,然后步兵發起沖鋒。當日偽軍步兵剛到達村口,就踏響了地雷,幾名日軍被炸死。沖進村子的日偽軍仍然找不到對手在哪里,只能到處亂開槍。當一批偽軍到達東街時,其中帶隊的團長被小廟工事內的民兵擊斃。隨后,一名偽軍企圖將尸體拖走,也被暗處的民兵擊斃。日偽軍到達村北的布雷區時,在“黑屋子”里的5個民兵一起拉響了11顆地雷,炸死日偽軍多人。趁著日偽軍陷入混亂,民兵又以步槍火力斃其10余人。日偽軍只得被迫后撤。幾十分鐘后,20多名偽軍企圖前來收尸,又被地雷炸死5人。經過13小時激戰,冉莊民兵只以1人輕傷的代價就取得了斃傷日偽軍33人的戰果,將日偽軍的進攻打退。據統計,從1942年到抗戰勝利,冉莊民兵共進行地道戰11次,斃傷日偽軍96人,并繳獲了許多戰利品。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電影《地道戰》就是在冉莊實地拍攝的。
從戰斗整體來看,地道戰并不是單獨存在的,這種作戰方式一般要與麻雀戰、地雷戰、村落聯防戰,甚至主力部隊的作戰結合起來,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皮里村地道戰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例子。
皮里村位于冀中平原上的高陽縣,當時屬于冀中軍區第9軍分區。1945年1月,駐延安美軍觀察團派出杜倫中尉來到冀中軍區實地考察敵后抗日戰場對敵作戰情況。1月15日,杜倫到達任丘縣的邊關村,受到9分區司令員魏洪亮和政委王道邦的接待。不巧的是,日軍駐任丘和高陽縣的2000多人快速部隊于17日突然向邊關村奔襲。9分區司令部隨即緊急轉移到有地道的高陽縣皮里村。拂曉時分,六七百名日偽軍將皮里村包圍。我軍人員帶著杜倫緊急進入地道。當時,杜倫感到在他眼里的“土地道”根本就不能保證他的安全,因此非常擔心。魏洪亮則告訴他,這里的地道是雙層的,很安全。進村的日偽軍隨即就遭到我軍依托地道的攻擊,遭到一些傷亡后氣急敗壞而到處放火,企圖尋找地道口。后來,由于皮里村里的一個漢奸告密,日偽軍發現了4個地道口,就是魏洪亮和杜倫他們所在的地道。我軍隨即展開了保衛地道的戰斗。日軍逼著1個偽軍進入地道,但立即被我軍開槍擊斃,尸體被日軍用拴在身上的繩子拉了上去。日軍又用繩子拴著一個村民進入地道,企圖迫使村民偵察后回報情況。我軍發現后,立即將繩子割斷將村民解救下來。日軍再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向地道內投毒氣。我軍一名警衛員發現后,立即沖上去抱起毒氣筒從地道口扔了出去。院子里的日偽軍見狀,立刻捂著鼻子逃出了院子。幾乎是同時,皮里村書記沖過來把防毒簾放下來,并把暈倒的警衛員背到通風的地方,解除了一場危機。
在另一處地道內,隱藏著魏洪亮的妻子和他們8個月大的兒子。日軍進到地道口附近搜索時的動靜,嚇著了孩子。孩子立刻哭鬧起來。如果孩子的哭聲被日偽軍聽到,地道口就會暴露,里面隱藏的人和一部電臺就會發生危險。于是,母親立刻堵住了孩子的嘴,孩子憋得四肢亂抓亂蹬。等日偽軍離開后,母親發現孩子已經窒息死亡了。杜倫對這件事感到十分悲傷,而通過瞭望孔看到日偽軍被地道中的軍民打得縮頭縮腦時則又感到非常興奮。
此后,魏洪亮派偵察員突圍命令第42地區隊傍晚向日偽軍發動突襲。冀中軍區司令員楊成武也命令8分區的2個區隊和9分區的24團向皮里村增援。黃昏時,準備撤退的日偽軍遭到我42區隊的突襲。42區隊善于拼刺,將日偽軍殺得亂成一團。此時,附近地區的游擊大隊和區小隊也趕來支援,將日偽軍徹底趕出了皮里村和邊關村。日偽軍向河間逃竄途中,又遭到我34區隊的攔擊,丟下一堆尸體狼狽逃回了據點。
此戰,日偽軍傷亡數百人,我方只有一名男嬰窒息死亡和一名老大娘受傷。此次戰斗充分表明,將地道戰用于拖住并消耗敵人,然后以主力部隊進行反擊,可以獲得很好的戰果。
地道戰在平原地區的抗日斗爭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其歷史貢獻是非常明顯的。后來,我軍在朝鮮戰場又根據地道戰的做法,發展了山地坑道戰,為穩定朝鮮戰局起到了重要作用。到了越南戰爭期間,越南抗美武裝也如法炮制,采取地道戰的方式對付美國軍隊。即使到了今天,技術高度發達的以色列軍隊對巴勒斯坦武裝人員在加沙地帶的地道仍然沒有什么好辦法,也只能采取兵力突擊占領后搜索再炸毀的原始方式。由此可見,我軍在抗日戰爭中發展起來的地道戰有著很強的生命力。
編輯/鄭雙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