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洋

"認真實行黨的民主集中制—個人服從組織,少數服從多數,下級服從上級,中央是全黨最高的領導,用以嚴格黨的紀律,使黨及其各級領導機關達到在政治上和組織上團結得如像一個人一樣的程度。”
毛澤東在黨的七大作關于七屆候補中央委員選舉問題的講話時曾指出:“中國黨歷史上有兩個重要關鍵的會議。一次是一九三五年一月的遵義會議,一次是一九三八年的六中全會。”“六中全會是決定中國之命運的。”
1937年11月底王明從蘇聯回國后,以共產國際的“欽差大臣”自居,處處凌駕于中共中央之上,蔑視毛澤東的領導權威,嚴重破壞黨的團結與統一,使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主張在實際執行過程中出現嚴重偏差和混亂,這是中共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召開的重要背景。
共產國際派王明回國與1937年12月中央政治局會議
1937年七七抗戰爆發后,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共中央根據時局的發展,制定了全面抗戰的政治路線,并做出了中共必須在統一戰線中堅持獨立自主的原則和人民軍隊實現從運動戰到游擊戰戰略轉變的決定。以后的實踐證明,這是正確的決定。共產國際認為,中國抗戰問題的關鍵在于國共建立統一戰線,并決定派熟悉國際形勢的新生力量去幫助中共中央。一直受到共產國際栽培、器重,時任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團長的王明被認為是最好人選。需要指出的是,共產國際派王明回國,只是為了使中共“能在國民黨地區把自己的力量組織起來,加強黨在國民黨地區對工人階級的影響”,而不是認為中共中央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問題上存在原則性錯誤。
1937年11月13日,在王明、康生等回國前一天,共產國際執委會總書記季米特諾夫會見他們和王稼祥,進行臨別前的談話。季米特諾夫深知王明有強烈的領袖欲,因此對王明說:“你回中國去要與中國同志關系弄好,你與國內同志不熟悉,就是他們要推你當總書記,你也不要擔任。”但王明將此忠告當作耳旁風。王明和康生等于1937年11月29日抵達延安后,即于12月9日提議召開中央政治局會議,史稱“十二月會議”。王明在會上作了題為《如何繼續全國抗戰和爭取抗戰勝利呢?》的政治報告,雖然重申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和國共合作的重要性,但實際上重點對中共中央和毛澤東自洛川會議上提出的統一戰線和國共合作的方針和口號提出嚴厲批評。
王明的主張實質是要中共放棄獨立自主和游擊戰的方針。據張國燾回憶:“王明當時儼然是捧著上方寶劍的莫斯科的‘天使,說話的態度,仿佛是傳達‘圣旨似的,可是他仍是一個無經驗的小伙子,顯得志大才疏,愛放言高論,不考察實際情況,也缺乏貫徹其主張的能力與方法。他最初幾天的表演就造成了首腦部一些不安的情緒。”
毛澤東在12月11日的發言中,對王明報告中的一些責難,作了有針對性的闡述和進一步的解釋。由于身份特殊,雖然王明在十二月會議上的報告沒有明說是傳達共產國際的指示,但人們無疑會認為其報告就是共產國際的意見。在當時中共還是共產國際一個支部的情況下,與會的大多數領導同志對王明產生了盲目信賴,不少人檢查過去的統一戰線工作,在不同程度上作了自我批評,這就使毛澤東在會上處境十分艱難。毛澤東后來在延安整風時的政治局會議上談到十二月會議時說:“十二月會議上有老實人受欺騙,作了自我批評,以為自己錯了。”“而我是孤立的。當時,我別的都承認,只有持久戰、游擊戰、統戰原則下的獨立自主等原則問題,我是堅持到底的。”
在此次會議上,王明事先沒有和任何人商量,就提出一張中央政治局委員和候補委員共16人的名單,“王明所提出的名單,在人選上只增加了和他同回國的趙云陳云兩人,其余多是舊人,不過將席次略加調整而已”,“身為中央書記的張聞天的名次,在王明的名單上被降至第七名了。王明的表現似有取張聞天而代之的意向”。十二月會議決定成立以毛澤東為主席,王明為書記的七大籌備委員會,并決定在七大上由王明作政治報告,毛澤東作工作報告。這些決定無疑助長了王明的政治野心。胡喬木后來回憶:“王明1937年第二次回國,又是作為共產國際的代表,對毛主席的領導大有取而代之的味道。”
王明在中共中央長江局工作期間的嚴重違紀行為
1937年12月18日,王明同周恩來、鄧穎超等到達武漢,開始了在中共中央長江局的工作。王明急著離開延安赴武漢工作,是因為此時南京陷落,蔣介石和國民黨的主要黨軍政機關都移到武漢,在他看來,武漢儼然是此時中國政治舞臺的中心。在此期間,王明雖然也做了不少推動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有益事情,但他不服從中共中央的領導,不執行中央的正確指示,對中央的工作橫加指責批評,屢次不經毛澤東、張聞天的同意便擅自以中央的名義發表談話和聲明,甚至隨意起草、修改毛澤東等人的文章,其與中央分庭抗禮以至欲凌駕于中央之上的意圖昭然若揭。
李德在回憶錄中談到對王明在武漢期間的印象:“我們把華中局(應為長江局)叫做‘第二政治局。事實上以后在華中局和延安中央委員會之間已經有了某種程度的分工,華中局貫徹的是1937年12月決定的并得到共產國國際執行委員會支持的統一戰線的路線,而毛澤東在延安卻采取了他自己的政策。”王明種種目無中央、自作主張的舉動,已經讓毛澤東為首的中共中央忍無可忍。
1938年4月任弼時在共產國際執委會的報告,以及7月王稼祥回國時帶回共產國際的指示及共產國際執委會總書記季米特諾夫的意見,為中共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成功召開提供了堅實的基礎。而全會通過的文件,從制度上面邁出了全面加強黨的組織建設的重要步伐,保證了全黨在以毛澤東為首的黨中央領導下的高度團結和統一。
任弼時、王稼祥爭取到共產國際的支持
由于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共中央領導對王明回國以來執行的右傾政策和凌駕于中央之上的囂張態度日益不滿,雙方的矛盾不斷加劇和公開化。于是,在1938年3月的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王明提出請任弼時代表中共中央赴共產國際匯報中共的抗戰政策和情況,這一建議為毛澤東和政治局所接納。王明和毛澤東都深知:取得共產國際的支持是贏得這場斗爭的關鍵。任弼時于1938年3月底到達莫斯科,隨后他于4月14日出席共產國際執委會,向主席團遞交了題為《中國抗日戰爭的形勢與中國共產黨的工作和任務》的書面報告大綱。一個月后,任弼時在共產國際執委會主席團會議上就報告大綱作了詳細的說明和補充。在討論時,王稼祥也發了言。他們的客觀匯報,使季米特洛夫了解到毛澤東在中共中央的核心領導作用,以及中共內部毛澤東與王明之間斗爭的真實情況,堅定了季米特洛夫支持毛澤東為中共領袖的主張。
1938年6月11日,共產國際執委會主席團根據討論結果通過了《關于中共代表報告的決議案》,承認“中國共產黨的政治路線是正確的”。在王稼祥于1938年7月動身回國行前,季米特諾夫同他作了一次重要談話。王稼祥回憶:“他(季米特諾夫)說:應該告訴大家,應該支持毛澤東同志為中共領導人,他是在實際斗爭中鍛煉出來的。其他人如王明,不要再去競爭當領導人了。”王稼祥回國后在1938年9月14日至27日的中央政治局會議和隨后召開的六屆六中全會上正式傳達了共產國際的指示和季米特洛夫的意見:“中共一年來建立了抗日統一戰線,尤其是朱、毛等領導了八路軍執行了黨的新政策,(共產)國際認為中共的政治路線是正確的,中共在復雜的環境及困難條件下真正運用了馬列主義。”“在領導機關中要在毛澤東為首的領導下解決,領導機關中要有親密團結的空氣。”這為毛澤東在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上一舉挫敗王明提供了必要條件。
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與嚴肅黨內政治紀律的制度建設
中共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于1938年9月29日在延安召開。參加這次會議的中央委員和候補中央委員17人,中央各部門和各地區領導干部30余人。這是自黨的六大以來出席人數最多的一次中央全會。會議首先由王稼祥傳達了共產國際和季米特洛夫的指示,季米特洛夫的話在會上起了很大作用。10月12日至14日,毛澤東代表中共中央向六中全會作《論新階段—抗日民族戰爭與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發展的新階段》的政治報告。報告著重闡述了堅持統一戰線和堅持黨的獨立性的問題。他強調,全黨要普遍地深入學習和研究馬列主義理論,把馬列主義與中國的具體特點相結合,反對教條主義。毛澤東的主張得到了一致支持。
中國共產黨成立后,對自身組織建設高度重視,但直到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之前,黨的組織建設中特別是黨的領導制度方面,涉及到黨的領導機構的工作規則和組織紀律問題一直沒有解決。鑒于黨處于抗日戰爭的新環境、王明違反黨的組織紀律、張國燾于1938年4月公開叛黨投敵等情況,毛澤東在1938年10月12日至14日作《論新階段》的報告中關于“黨的紀律”深刻指出:“紀律是執行路線的保證,沒有紀律,黨就無法率領群眾與軍隊進行勝利的斗爭。”“在這里,幾個基本原則是不容忽視的:(一)個人服從組織;(二)少數服從多數;(三)下級服從上級”;(四)全黨服從中央。”“從中央以至地方的領導機關,應制定一種黨規,把它當作黨的法紀之一部分。一經制定之后,就應不折不扣地實行起來,以統一各級領導機關的行動,并使之成為全黨的模范。”
1938年11月6日,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具體通過了《關于中央委員會工作規則與紀律的決定》《關于各級黨部工作規劃與紀律的決定》《關于各級黨委暫行組織機構的決定》三個組織方面的文件。劉少奇在同日作的《黨規黨法的報告》強調:“這幾個文件在六中上通過也是黨組織建設之一,保證按民主集中制來建設我們的黨。” “對黨的負責人及群眾領袖有不滿時可向相當的黨委提出意見,但不準在同志中及群眾中亂說。” “各級黨委直至中央的會議在未決定向外或向同志中發表時,任何人無權發表。”《關于中央委員會工作規則與紀律的決定》規定:“各中央委員不得在中央委員會以外對任何人發表與中央委員會決定相違反的意見,亦不得有任何相違反的行動。”“各中央委員如果沒有中央委員會、中央政治局及中央書記處的委托,不得以中央名義向黨內黨外發表言論與文件。”“中央委員如有違犯紀律及有重大錯誤發生,中央委員會全體會議及政治局得依其程度之大小給以適當處分。”這些顯然是針對王明在黨內向中央鬧獨立性的嚴重教訓后提出來的。
《黨規黨法的報告》和《三個決定》,在組織制度上重申全黨服從中央,黨的一切工作由中央集中領導的原則,其實質就是要從組織制度上確保毛澤東在黨中央核心領導地位的確立及其制定的黨的綱領和政治路線的貫徹執行。1938年11月6日,中共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通過《政治決議案》突出強調加強黨的團結和組織紀律性,號召“每個共產黨員應該愛護黨和黨的團結統一有如生命。認真實行黨的民主集中制—個人服從組織,少數服從多數,下級服從上級,中央是全黨最高的領導,用以嚴格黨的紀律,使黨及其各級領導機關達到在政治上和組織上團結得如像一個人一樣的程度”。同日,中共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還通過了《關于召集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的決議》,將1937年12月會議關于七大由王明作政治報告、毛澤東作工作報告的決定,改為毛澤東作政治報告,不要另外的工作報告,王明作組織報告。根據武漢已于1938年10月下旬失守的情況,會議在組織上也作了相應的調整,決定撤銷中共中央長江局,分別成立中共中央南方局和中原局,將東南分局改為東南局,王明留延安工作,擔任中共中央統一戰線工作部部長等職務。
由于毛澤東自抗戰開始以來一直堅持的那些正確主張,在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上已得到絕大多數人的理解和擁護,因此,出于尊重共產國際意見,維護黨內團結的大局策略考慮,毛澤東在《論新階段》的政治報告中沒有突出強調無產階級的領導權問題,反而保留了不少王明所宣揚的觀點,如承認國民黨的領導地位和作用等。當然,毛澤東在報告中巧妙地提出了“實事求是”和“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主張,為日后政治路線的調整埋下了伏筆。
中共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把黨的建設推進到嶄新的歷史階段,形成了黨的建設的總體要求與中國革命總體戰略布局相適應的全新局面,為中國共產黨領導全國人民取得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連續勝利奠定了堅實的思想、政治和組織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