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化產業作為具有顯著創意特征的產業,是一種不需要投入較多就可以換取較大收益的產業,它更需要激發民族本色的創新來實現嬗變。出版制度創新就是要在制度層面進行微調、修正、改進,彌補局部改革的不足,減少強制性制度變遷對出版原創力的不利影響,還原出版文化原創先進生產力。
【關鍵詞】制度變遷;制度創新;原創力;出版創新
【作者單位】潘煒,北京大學新媒體研究院,電子工業出版社。
文化產業作為具有顯著創意特征的產業,是一種不需要投入較多就可以換取較大收益的產業,它更需要激發民族本色的創新來實現嬗變。相應的,出版產業作為文化產業的基礎性產業,只有不停通過制度創新還原出版文化的先進性,才能為中國出版產業蓄積勢能,為中國出版業走特色化發展之路、做大做強之路、“走出去”之路夯實基礎。
一、 中國出版亟待提升原創力的現實背景
第一,宏觀背景。新中國成立60年以來,經濟發展迅速,經濟總量已經躍升全球三甲。與物質文明建設相比,新中國精神文明建設雖然也發生了漸進式的可喜變化,但與物質文明的發達程度不能很好地匹配,沒有實現并行協調發展。以代表國家文化軟實力之一的版權輸出為例,長期以來,我國在版權貿易領域與發達國家的實力相比,仍然存在巨大的文化貿易逆差,華夏文明對世界文化的輻射力還很有限,華夏文化的軟實力與中國的國際地位還不相稱。
第二,中觀背景。我國每年出書近30萬種,新聞出版業產值超過汽車產業進入萬億元俱樂部,已成為名副其實的出版大國。出版業作為一個國民經濟的亮點,占據越來越重要的地位,但是在出版繁榮的背后,也存在一些令人擔憂的現狀,那就是作為出版業最核心的原創力相對弱小。今天,盡管書海茫茫,但好書不多,尤其能夠觸及靈魂、影響讀者精神層面的好書少之又少。中國出版原創力的嚴重不足造成了高品位圖書的嚴重匱乏,此局面不能滿足讀者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要。如果不從提高出版原創力層面入手解決問題,不能有效阻止出版原創力生態環境的惡化,那么讀者就會遠離書店,國民閱讀率也會隨之下降,出版業就會滋生泡沫,從而危及整個出版業的健康成長。
第三,微觀背景。提高出版原創力是為社會和讀者奉獻更多精品佳作的上上策,是出版人的責任,也是出版人賴以安身立命的唯一選擇[1]。筆者在工作中對提高出版原創力也體會頗深。與引進版圖書相比,聚合著原創力晶核的原創圖書生成周期更慢,沒有經過市場檢驗的原創書出版上市后面臨的風險更大,出版企業往往更愿意開發引進版圖書,不愿意費時費力開發原創圖書。因此,圖書生產鏈條上的源頭——出版單位,對中國出版原創力的日趨萎縮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一狀況也嚴重影響我國出版企業的做強做大。還有一種情況是,某些出版單位雖然也在開發原創圖書上煞費苦心,如把中國名著變成注釋本、典藏本或插圖本等,但沒有真正挖掘出原創力,不能形成諸如《四庫全書》《永樂大典》等大書的長效機制。
二、中國出版急需提升原創力的意義
到目前為止,理論學界對原創力問題仍然不夠重視,探索原創力問題的學術論文少之又少,《辭海》《漢語大詞典》《中國大百科全書》甚至是流行最廣泛的《現代漢語詞典》等權威詞典都沒有原創力的條目,這從一個側面說明了關于原創力理論研究的滯后。原創力反映民族的實力,在一定意義上決定了一個國家的綜合國力與國際競爭力,因而也決定了國家在國際事務中的地位與影響。所以,研究原創力問題有著重要的理論意義。
隨著信息全球化時代的到來,國際文化交流的規模空前擴大,文化資源成為最為重要的資源,文化在國家戰略中的地位迅速提升,已經成為影響國家興衰和世界進程的重要力量。全球化背景下,我國文化安全正面臨西方“話語霸權”的嚴重威脅。在中國出版業這種“慢傳媒”體系中,尤其在少兒出版領域,引進版少兒圖書占據了中國圖書市場的半壁江山,中國孩子從小閱讀國外圖書,就有可能受西方價值觀潛移默化的影響。
當下,我國出版正在實施“走出去”文化戰略,這種文化安全思維是從文化“積極防御”到“自衛性進攻”的戰略性轉變。鑒于此,中國出版究竟該如何“走出去”“走進去”?筆者認為最根本、最先行的一個步驟就是要解決出版原創力嚴重匱乏的問題。試想,如果沒有凝聚著文化影響力晶核的原創出版精品,我們拿什么資本“走出去”“走進去”?提升中國文化軟實力等重大問題更加無從談起。
三、影響中國出版原創力提升的主體對象
“原創”一詞最早出現在“原創流行歌曲”的詞序用法上。2001年6月22日,江澤民在中國科協第六次代表大會上做出“要鼓勵原始性創新”的重要指示,從此“原創”見諸報端[2]。為了能夠充分理解“原創”的含義,學者王亞侖將“創新”與“原創”做了形象的解釋與比較。原創必須是“人無我有”,而創新則是“人有我優” [3]。由此看來,原創是創新的一個重要命題,是創新的價值尺度和導向。
由原創自然可以引申出原創力問題。方偉明確指出:當今文藝原創力開啟的關鍵在于創新意識的樹立與弘揚,在于實踐中具體創意點的實際尋求和明確捕捉[4]。
關于“出版原創力”的提法盡管在出版產業界司空見慣,但在學術界比較鮮見,這或許與“出版產業沒有自主知識產權”等一邊倒的觀點息息相關。筆者認為,出版原創力不只是作家的事情,更是出版者的事情,作家在出版產業鏈條的頂端提供書稿,只有經過出版單位孵化的過程,書稿才能變成有知識產權的圖書產品。正如同寶石加工企業的加工對象是巖石,巖石只有經過若干產業流水線,最后才能生成有價值、包含知識產權的珠寶首飾。王雅坤、王小艷等學者也明確提出:出版原創力包括個體原創力和組織原創力。個體原創力是單個行為和單個作品,表現為作者個體的創新行為;組織原創力是團隊的行為,表現為出版社的創新能力。組織原創力的作用與意義更大,因為它是各種資源的優化,是團隊力量的最大化[5]。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可以清晰地認清影響原創力提升的主體為出版單位。原創力差固然與出版單位本身相關,但政府規制對出版單位的出版行為產生了深遠影響。從馬克思主義理論的角度講,原創力屬于生產力范疇,出版制度屬于生產關系的范疇,生產力固然決定生產關系,但生產關系又反作用于生產力。因此,從對出版單位產生重要影響的出版制度創新入手,探索原創力提升的問題具有較深的理論根基。
四、后轉制時代政府規制對中國出版業及其原創力的影響
中國出版業的轉制改革沒有現成的經驗可以借鑒,是在左手探索改革、右手糾偏校正中進行的,持續、規范、合理、配套的制度創新顯然非常關鍵。所以,在這個后轉制時代,阻礙出版業先進生產力徹底釋放的各種舊制度還沒有完全松綁,因時而生的新制度對出版單位還沒有產生充分的積極影響,新舊制度更替下的中國出版業處于無所適從的心理糾結中,主要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1.改制后的出版業是否真正恢復自由身?
不可否認的是,當前的出版業轉制改革就是將出版單位的事業身份變為企業身份為目標的。但是,轉制后的出版企業產權制度是否得以確立,出版企業新型市場主體地位是否得以落實,出版企業法人治理結構是否得以實現呢?
(1)后轉制時代出版企業產權制度的弊端
第一,我國出版企業產權歸屬仍然不夠清晰,激勵機制與約束機制不能有效結合。第二,出版企業產權結構過于單一,所有者與經營者的關系不能真正分開。盡管目前國家資本占出版企業的資本比例有下降的趨勢,但沒能改變國有性質產權一支獨大的局面。國家作為出資人,實際上對出版企業進行帶有濃重行政意味的全方位管理,使出版企業不能實施隨市場信號而變的應對策略,在市場競爭中處于劣勢地位。第三,出版企業的產權制度仍不夠完善,不能建立有效率的委托代理關系。形同虛設的委托者與代理者之間不是一種責權利相對稱的相互制約關系,而是一種嚴重的責權利不相稱的軟約束關系,從而導致出版企業產權制度的缺乏約束與低效率。第四,出版企業內部的產權關系沒有理順,造成內部激勵制度不健全,內部民主管理和約束功能不能有效施行。
(2)后轉制時代的出版企業法人治理結構
后轉制時代,出版企業在治理結構上可能出現國家股代理人形同虛設的問題。因為國家股代理人沒有企業分配的剩余索取權,也不用承擔企業經營上的風險,所以缺乏經營上的積極性,有時反而會阻止其他股份代理人的有效企業行為。國家股通過多層次委托代理等長長的鏈條,才能到達最底層的所有者。由于長鏈上信息傳遞的衰減,造成所有者與各級代理者目標不一致,最終導致企業無法實現戰略目標。
2.改制后的出版業是否遵從其自身的特殊屬性?
筆者對后轉制時代出版企業的經營狀態體會頗深。從事圖書編輯與策劃工作以來,筆者一直堅持走原創圖書研發之路,艱辛的堅持與追求最終也換來了可喜的收獲。筆者參與策劃的原創圖書門類繁多,包括家庭教育、中國文學、生活百科、動漫圖書等,其中不少品種已經向海外成功輸出版權,兩個效益較為突出,社會影響力也較大,但卻遠遠不能達到企業、產業和國家的發展預期。
李頻提到,中國出版改革正陷入制度困境。多出好書是衡量出版社改革成效的根本標志,但多出好書的產業鏈發生了斷裂,政府要求出版單位追求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相統一,企業則在制度變遷中被逼無奈,只得以經濟效益為主[6]。
由于中國出版業的特殊性,即要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先進精神文化需求,在后轉制時代,如果在出版業也實行與其他非文化產業相同的經濟法則,從某種意義上說無法有效阻止企業與生俱來的逐利性,出版媚俗、低俗的現象也就很難避免,出版同質化、快餐化的現象也會經常產生。
唐亞明先生是第一個前往日本福音館工作的中國人,他說在福音館,為了精益求精,有的編輯工作四五年可能也出版不了一本書。然而在中國,在經濟利益驅使下,沒人愿意“十年磨一劍”打造品質精良的傳世圖書,一名編輯四五個月不出書就面臨下崗的危險。在這種生存法則下,編輯疲于奔命、貪多求快,怎么可能產生需長時段才能打磨出的傳世精品?因此,出版原創力非但得不到很好的提升,反而日益萎縮。在這種狀況下,出版業如何有效發揮先進文化生產力?
五、提升原創力所需的制度創新路徑選擇與理想圖景
目前,中國出版業面臨較為迫切的制度創新任務,只有走制度創新之路,才能解放先進文化的生產力,才能提升出版原創力,具體可以通過以下方式開展提升出版原創力的建設工作。
1.調節制度供需平衡,放松經濟規制
從中國出版業的現實情況看,制度供應過多與有效制度安排供給不足的結構性雙重矛盾非常突出。首先,中國出版業的進一步發展依賴出版市場主體地位的充分發揮,需要處理好權力與秩序的問題,需要政府放松制約出版業發展的各種束縛。在數字技術革命對中國出版業產生深遠影響的背景之下,數字技術為出版業引入新的盈利模式,重塑了產業鏈條,改變了整個出版業的格局;同時,全球化加速使多元資本涌入出版業,也促使出版業進行重構。外來力量的直接涌入,促使中國出版業的經營方式與理念更新,大大提高了市場競爭力與生存能力。當政府訴求出版業所要發揮的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不能充分兼顧,尤其是在意識形態、道德倫理、價值取向等方面產生不利影響時,需要彌補有效制度安排不足的問題。
2.建立政府合理規制下的良性產業發展環境
中國出版產業規制改革的理想模式是建立關系均衡、規制有據、執行有力、行業自律的規制機制,以及分類定性、管辦分開、統分結合為方向的規制體制。
所謂規制均衡,即政府不能單獨依靠市場法則去維護或解決出版者與讀者的關系,還應對其加以引導與持續支持。如目前讀者將圖書大賣場當作公共圖書館,不能實現有效銷售,這嚴重阻礙了出版產業的發展,需要政府加強宣傳,以維護出版生產者與流通者的切實利益。規制有據包括適度規制與依法規制。適度規制要求政府從文化企業的特殊性出發,不以裁判員兼運動員的雙重角色對出版經營者進行過多行政干預。依法規制就是在完善現有出版管理條例的基礎上,做好出版有法可依的基礎工作。執行有力就是在出版法則約束體系下政府應有所為,起到維護出版公平與提高效率的作用。行業自律即出版單位本身應充分認清自我,加強自身行業道德風尚建設,以建立或維護良好的行業新秩序為重要準則。
所謂分類定性就是針對當前出版業的事業性與企業性分類現狀,將事業性出版單位明確定義為公益性質,并根據不同的發展情況適時調整或增減公益性出版單位的數量。管辦分離就是解決出版單位多頭管理、區域性明顯的問題,建立跨地區、跨所有者、跨媒體的多元化企業是管辦分離整治的方向與目標。統分結合中的“統”就是要解決營利性大型出版傳媒集團垂直管理的問題,而“分”解決的則是公益性出版單位服務于各級政府分散管理的現狀。
3.拓寬投融資渠道,創新金融、稅收扶持辦法
在任何產業領域,資本從來都是產業發展的重要推動力,出版業也概莫能外。縱觀中國出版業的上游、中游與下游,金融資本分布極不均衡,對資本的運作能力也存在極大的差距。一方面是處在強勢地位的出版集團憑借政策優勢率先在資本市場上市融資,另一方面卻是不少民營書店因資金鏈條斷裂紛紛關門倒閉。這種同時在出版業內部出現的“冰火兩重天”現象,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了涉及出版業發展的金融政策設計亟待創新。
目前,世界上有兩種具有代表性的金融支持制度模式,一種是以美國為代表的市場化支持模式,另一種是以日本為代表的行政化支持模式。在中國出版業布局中,針對國有出版與民營書業所處的外部環境,政府既要為民營書業創設寬松的融資平臺,又要充分發揮市場的調節作用,為整個出版業的運作提供相對公平的外部環境。
4.發展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形成公共品資助機制
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建構是維護公民文化權利與利益的重大舉措,是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現實推動力,是提高國家文化競爭力與軟實力的必由之路。從當前我國經濟發展水平來看,建立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形成公共品的資助機制已經具備財力條件,符合社會發展時宜。
出版業作為文化產業重要的組成部分,在構建國家公共文化服務體系中起基礎性的作用。出版業內部已經初步形成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如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大力推動的“農家書屋”等文化工程,集中采購大量出版物給廣大農村地區配給發放。出版業源源不斷地為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提供文化出版物,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則在積極購買文化出版物以擴大出版產業規模的同時,還積極地為出版業提供配套政策和有效的社會監管服務。因此,公共文化服務體系作為政府一種特有的功能框架,對出版業的發展起著巨大的制度支撐作用。
5.建立符合出版產業規律的科學評估體系
后改制時代的中國出版業業已獲得企業身份,與其他企業一樣具有一般企業所具有的產業特征,但是出版企業同時肩負意識形態領域的文化功能,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因此,蔡翔教授認為必須尊重出版業的特殊規律與一般規律,明確出版經營的核心是內容、是文化,出版并不是一個高增長、高回報的產業,出版業執行與其他行業一樣的標準和要求并不符合出版業現實的生產能力[8]。由此看來,建立符合出版產業規律的科學評估體系尤為重要。
出版業進行科學評估體系的理想架構就是以出版企業生產的出版物為基準點,評判它的公共屬性,從其對人類產生的有利影響的大小為主要權重來評估出版單位的企業行為。好的出版物在市場失靈的情況下如果不足以彌補企業的運營成本,政府就應通過稅收、補貼等給予政策支持,并通過事前防范、事后懲罰,甚至吊銷營業執照等手段防止危害行業健康發展的行為發生。
總之,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結構體系內,合理的規制就是要減少交易成本,提高運作效率,這需要制度創新處于發展變化之中,后轉制時代的中國出版業也概莫能外。只有促進出版制度創新,提升出版先進生產力與原創力,才能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對高品質文化產品的需要,這是當前出版改革的重頭戲。
[1]鄭曉紅. 出版社要警惕原創力的衰退[J]. 中國出版,2004(12).
[2] 譚新政,沈清. 因為“原創”才輝煌[N]. 解放日報,2001-02-28.
[3]王亞侖. 試論原創:兼談提高原創力問題[J]. 山東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2(2).
[4]方偉. 當今文學藝術的原創力來自哪里[N] . 人民日報,2007-06-14.
[5]王雅坤等. 從《狼圖騰》版權輸出談出版原創力[J]. 出版發行研究,2008(12).
[6]李頻. 1978年以來中國省域出版體制變遷研究[M]. 北京:中國傳媒大學,2009.
[7][美]約瑟夫·熊彼特. 經濟發展理論[M]. 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
[8]蔡翔. 大學出版發展戰略研究[M]. 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