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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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處的風景”
張立群
中國新詩進入21世紀之后,其主要發展趨勢基本上按照寫實、及物的方式進行。經過數年的錘煉,詩歌創作似乎已將這種經驗內化,而不再糾結于外部的評說。我將這種平靜、舒緩、內斂的寫作看成是詩歌從生活中來、“接地氣”的一種表現形式,在沒有更恰當的命名之前,“低處的風景”不失為一個能夠說得過去的提法。
初讀這三首詩,很容易為其“詠物”的主題所影響。但顯然,三首詩的作者并不想局限于此。“降低”敘述的視點之后,詩歌更加追求言外之意似乎已成某種必然。謝宜興的《我一眼就認出那些葡萄》,帶有濃重的“遷徙色調”:也許是在一座城市中最低級的一個作坊,詩人看到并一眼認出了那些葡萄。它們甘甜,曾如水晶般蕩漾于鄉村枝頭。但如今,它們被遷徙入城,要被榨成干紅,一種供人享受的飲品即將誕生。也許,作為水果之一的葡萄應當在種植時就要承擔這樣的命運,但發酵、釀造卻注定要經歷許多次蛻變、許多道工序,生命原初的鮮活失去了,這些葡萄在被剝去外衣時流出了“深紅的血色”。無論是低級作坊的加工,還是加工后顏色的濃縮,生命中最有活力的部分都喪失了太多……詩人看到了“低處的風景”,也由此隱喻了遷徙入城者的命運,并寫出了“青春的燈盞你要放慢腳步”,他的感懷、悲憫與發現的力量也由此得到呈現。
黃禮孩的《窗下》是一首寫“低處的愛”的詩。雪從天而降,圣潔、純凈,將愛輕輕地放在低處。此時的你坐在窗下,在陽光突然出現時和雪相互映照,因此更加耀眼、光亮。對于愛,窗下的你雖“一無所知”,但這并不影響它生長。從詩歌內在的視角來看,愛應當來自風景之外那個潛在的觀察者——也許就是詩人自己。愛靜悄悄的,潛滋暗長、不知不覺,像靜悄悄降落的雪,無聲無息;又如雪與陽光輝映時的景象,驚艷、透明。沒有高昂的抒情和激越的格調,愛變得很低很低,以至于就是窗下的一角。
林莉的《迷迭香》雖短,卻有內在生長的力量。迷迭香在暮春的夜晚被喚醒,它的生長一直對應或曰暗示著“我”的成長過程。不過,當年少的“我”一度注視這一過程時,“我”似乎并未領悟生命的相似性和氣韻相通。整首詩彌漫著青春懷舊的氣息,也許只有經歷過才能寫出如此簡單、青澀而又深刻的詩行。它的氣質與女詩人的氣質和諧統一,透露著從內到外的美感,因迷迭香本身就是一種天然的香料,所以,山坡上“無知生長”的它們有著貼地而生的芬芳,有著和少女成長一般的百變之美,令人迷醉!
從低處著眼,三位詩人都看到了屬于自己的風景:低處是近距離的;低處是貼近生活根部與地面的;低處是具體、細致入微的;低處的書寫在客觀上需要深入地觀察、探尋心靈的共鳴……是以,當一個又一個細節從筆端流淌而出時,我們可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真實感。而真實是一種力量,支撐起詩歌本身。
(作者單位:遼寧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