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創新必須兩條腿走路

姚洋

在我看來，中國在創新上兩條路都要走，既要學美國，更要學德國，一定不要放棄制造業，一定要提倡工匠精神。中國的供給側改革，中國中等收入人群的消費，中國的內需擴大，中...

中國經濟處在一個轉型升級的關鍵時期，而轉型升級主要靠創新。對中國而言，有兩條創新之路擺在面前。這兩條路，一條是從0到1，另一條是從1到N。

什么是從0到1呢？就是從無到有，原發性的創新，創造性的創新。這種創新的效果可能是爆炸性的，但也存在熊彼特說的“創造性破壞”，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條創新之路在全球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美國。

什么是從1到N呢？就是從1到多，從有到精，不斷改進，追求極致。這條創新之路在全球最具代表性的是德國。

美國從0到1的創新模式，與其國情的特殊性不無關系。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這個國家的憲法都是移民設立的。移民文化的特點決定了他們的創新路徑就是從0到1。當然，這種創新有一定的創造性破壞，贏者通吃。新技術催生新行業的同時，也會把老的行業打垮。

每個國家都有特殊性，美國在創新方面有三個特殊性值得我們關注。

第一、美國有非常強大深厚的金融體系，其強大和厚度可能超乎我們常人的想象。舉個簡單的例子。多次金融危機其實都是在美國爆發，但所有的錢最后都能跑到美國去避險。金融的無縫對接對于技術原發性創新可以給予巨大的支持。

第二、美國的法制系統非常完善，對于創新和專利的保護非常到位。有了法律的保護，教授和技術發明人才敢拿出自己的專利創業。

第三、美國非常開放，這個國家至今仍然處于人口的凈流入與正增長階段，這幾乎在所有發達國家里都是個例。微軟總部有3000名中國員工，不僅僅是在美華裔，很多就是中國招聘過去的。

也不是沒有問題。大部分人相對貧窮，包括很多白人。特朗普的高支持率與貧窮白人的大量存在有關。

相比美國從0到1的創新，德國的模式更值得中國借鑒。

德國的創新我稱之為“跟隨式”創新。這種模式追求的是嚴謹求實、精益求精。長遠來看，這種創新不如美國。如果說美國過去30年的平均增長率是3%的話，德國大概是2.5%，低那么一點點。但在這種創新模式下，有很好的就業基礎，強大的中產群體存在，非常有利于社會的穩定，非常有利于提升人民的幸福感，整體抗金融風險的能力很強。金融危機把歐洲沖擊得夠嗆，但德國幾乎沒有受到影響。

我參觀德國默克公司總部時印象很深。這個有300年歷史的家族企業現在很專注于自己的產品：液晶。全球顯示屏的液晶有70%都是默克生產，但它不生產任何顯示屏，只做液晶和一點點處方藥。下一步，他們就專注于OLED（有機發光二級管）的研究。一旦成功，液晶屏將可以做得非常薄，形狀各異，而且更加清晰。默克有自己的大學，很多學生就是未來的工人。

當中國企業一窩蜂地沖向新能源汽車時，德國一家發動機公司仍在專注于柴油、汽油利用效率的提高，百公里耗油下降到3升以下，足以和新能源汽車競爭。綜合評估的話，這比新能源汽車更環保。

這就是專注的力量，這就是從1到N的魅力，這就是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里提出的工匠精神。在這種創新模式下，德國至今仍有25%的勞動力在制造業。

中國的創新未來一定要兩條腿走路，不能簡單地全盤拷貝美國模式，我們沒有從0到1創新的基礎。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我們所有的企業都走德國模式，像BAT已經走到產業前沿，前面沒路可走了，必須進行從0到1的創新。馬云、馬化騰的孤獨就在于此，他們早就超越了自己原來的模仿對象。

因此，在我看來，中國在創新上兩條路都要走，既要學美國，更要學德國，一定不要放棄制造業，一定要提倡工匠精神。中國的供給側改革，中國中等收入人群的消費，中國的內需擴大，中國的社會穩定都離不開制造業，離不開從1到N的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