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賦體看《文心雕龍》對《昭明文選》之影響

方 圓

(長春師范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13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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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賦體看《文心雕龍》對《昭明文選》之影響

方 圓

(長春師范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130032)

劉勰的《文心雕龍》是我國古代最著名的文學理論批評著作，蕭統(tǒng)的《昭明文選》則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賦詩文總集。二書均產(chǎn)生于齊梁之際，所以對兩書關系問題的研究可以說是現(xiàn)當代選學研究的焦點之一。本文從《文心雕龍》在“賦”方面對《昭明文選》的影響入手，從賦體文體、題材的分類、篇章的選取等角度進行比較分析，從而闡明二者之間既有聯(lián)系又有影響，既有相同之處又有差異性。蕭統(tǒng)對劉勰賦的接受既有繼承和發(fā)展，也有刪減和擯棄。

《文心雕龍》；《昭明文選》；賦

蕭統(tǒng)的《昭明文選》(以下簡稱《文選》)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詩文總集，曾被譽為“總集之弁冕”“文章之淵藪”[1]1。《文選》序在論述文體方面，首先提出的就是“賦”：“至于今之作者，異乎古昔，古詩之體，今則全取賦名”[1]3。蕭統(tǒng)把賦擺在第一位來談，足見其對賦的重視程度。劉勰《文心雕龍》是我國古代最著名的文學理論批評著作，該書專門用一篇《詮賦》來論述賦體，而且緊隨“詩”之后，不難看出賦體在劉勰心中地位很高。自清孫梅提出“二書宜相輔而行”[2]卷33的觀點后，《文心雕龍》與《昭明文選》兩書關系問題的研究逐漸成為現(xiàn)當代選學研究的焦點之一。對于二者關系問題，學界主要有三種不同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文選》的編纂受《文心雕龍》的影響極大，以黃侃、周貞亮、駱鴻凱、屈守元等為代表。《文選》學專家駱鴻凱說：“昭明選文，或相商榷。而《劉勰傳》載其兼東宮通事舍人，深被昭明愛接；《雕龍》論文之言，又若為《文選》印證，笙磐同音，是豈不謀而合，抑嘗共討論，故宗旨如一耶。”[3]10還有一種觀點認為《文選》沒有受到《文心雕龍》的影響，代表人物為日本學者清水凱夫。他認為《文心雕龍》是復古思想的文學批評類著作，而《文選》以文學發(fā)展觀為立足點，兩者有根本的區(qū)別。他的主要觀點體現(xiàn)在《〈文選〉與〈文心雕龍〉的相互關系》《〈文心雕龍〉對〈文選〉的影響——關于散文的研討》《〈文心雕龍〉對〈文選〉的影響——關于韻文的研討》三篇論文中。第三種觀點則帶有中立色彩，認為《文選》對《文心雕龍》的接受具有雙重性，即二者有同有異，以王運熙、楊明、傅剛等為代表。筆者贊同第三種觀點，《文心雕龍》對《文選》是有一定影響的，既不能說完全受影響，也不能說一點影響也沒有。以下就劉勰《文心雕龍》在“賦”方面對《昭明文選》的影響進行論述。

首先，劉勰的《文心雕龍》大約完成于齊和帝中興元年(501)。沈約對此書極為稱贊，“大重之，謂為深得文理，常陳諸幾案”[4]495。當時，沈約深受蕭衍、蕭統(tǒng)父子禮遇，與蕭統(tǒng)更有師徒之情誼，必當介紹給蕭統(tǒng)。梁武帝天監(jiān)十一年至十七年(512-518)，劉勰兼任昭明太子東宮通事舍人，其間劉勰48-54歲，蕭統(tǒng)則12-18歲。據(jù)《梁書·劉勰傳》記載，昭明太子愛好文學，“深愛接之”[4]493。因此，我們不能說劉勰對蕭統(tǒng)沒有一點影響。

《文心雕龍》論賦主要集中在《文心雕龍·詮賦》篇，其他篇也略有涉及，這里不作具體論述。總體上看，劉勰把賦分為大賦與小賦兩類，將描寫范圍廣、內(nèi)容冠冕堂皇、體制宏偉、有“序”有“亂”的一類稱為大賦，將即興、寫物務求細致、說理重旁敲側擊、新奇小巧的一類稱為小賦。大賦在選題上以“京殿苑獵，述行序志”為主，賦之政治思想意義在于“體國經(jīng)野，義尚光大”；小賦選材則以“草區(qū)禽族，庶品雜類”為主，體制風格是“觸興致情，因變?nèi)瑪M諸形容，則言務纖密；象其物宜,則理貴側附”。兩種風格的賦不僅選題不同、風格各異，結構也不一樣。《文選》選賦15種，前半部分基本上是騁辭大賦(京都、郊祀、耕藉、畋獵四類賦多選漢大賦名篇，另“宮殿”和“志”兩類也屬大賦，“游覽”中鮑明遠《蕪城賦》應屬大賦)；后半部分主要是體物抒情小賦(鳥獸、物色、哀傷、情等幾類賦，《文選》所選的以魏晉小賦名篇為主，“游覽”中王仲宣《登樓賦》、孫興公《游天臺山賦》為小賦)。從選題上看，與劉勰大致相同，這顯示出二人在賦體分類觀點上的相似。單憑這一點雖不能確定《文心雕龍》對《文選》有著巨大的影響，然而蕭統(tǒng)對賦的題材分類意識受《文心雕龍》影響是有據(jù)可查的。

以大賦為例。《詮賦》篇明確評論的大賦有“枚乘《菟園》、相如《上林》、孟堅《兩都》、張衡《二京》、子云《甘泉》、延壽《魯靈》”等，分別指出它們“舉要以會新，繁類以成艷，明絢以雅贍，迅發(fā)以宏富，構深瑋之風，含飛動之勢”，“鋪采摛文，體物寫志”，“遂客主以首引，極聲貌以窮文”的特征。而蕭統(tǒng)在此基礎上，又兼選了一些抒情賦，如班彪《北征賦》、班昭《東征賦》、班固《幽通賦》、張衡《歸田賦》《思玄賦》之類。這些雖為大賦，但在敘寫過程中著重抒發(fā)作者的情感，“體物”旨在抒情而非“諷諫”。在這一點上，蕭統(tǒng)比劉勰更能反映漢賦的全貌。說明蕭統(tǒng)在劉勰的基礎上既作了繼承又加以發(fā)展。

《文心雕龍》和《文選》選題上極其相似，題材上卻不盡相同。劉勰除在《文心雕龍·詮賦》篇中提及“京殿、苑獵、述行、敘志”、“草區(qū)、禽族”外，《文心雕龍·夸飾》篇中還有“氣貌山海，體勢宮殿”，從此舉中亦可提煉出“山海”“宮殿”兩類。另外，《文心雕龍·物色》篇云：“及《離騷》代興，觸類而長，物貌難盡，故重沓舒狀。于是‘嵯峨’之類聚，‘葳蕤’之群積矣。及長卿之徒，詭勢瑰聲，模山范水，字必魚貫，所謂詩人麗則而約言，辭人麗淫而繁句也。”由此體悟出“物色”類總計9種分類。而《文選》賦總計15種分類(京都、郊祀、耕藉、畋獵、紀行、游覽、宮殿、江海、物色、鳥獸、志、哀傷、論文、音樂、情)，其中7類與《文心雕龍》選題相同或相近(見表1)。可見蕭統(tǒng)在賦的文體分類上，繼承了劉勰的一些看法，自身也進行了發(fā)展和改進。

表1 《昭明文選》與《文心雕龍》對賦的分類

由表1可知，《文選》賦的源流和題材分類受《文心雕龍》影響的看法是有根據(jù)的。蕭統(tǒng)《文選序》中有這樣一段話：“至于今之作者，異乎古昔，古詩之體，今則全取賦名。荀、宋表之于前，賈、馬繼之于末。自茲以降，源流實繁。述邑居則有‘憑虛’‘亡是’之作，戒畋游則有《長楊》《羽獵》之制。若其紀一事，詠一物，風云草木之興，魚蟲禽獸之流，推而廣之，不可勝載矣。”將此段與《文心雕龍·詮賦》篇中“于是荀況《禮》、《智》，宋玉《風》、《釣》，爰錫名號，與詩畫境。六藝附庸，蔚成大國”、“陸賈扣其端，賈誼振其緒，枚、馬播其風，王、揚騁其勢”、“若夫京殿苑獵，述行序志”、“至于草區(qū)禽族，庶品雜類”等句相比較，不難發(fā)現(xiàn)，蕭統(tǒng)之辭是通過《文心雕龍》整理出來的。這樣，《文選》的選題受《文心雕龍》的影響也就不辨而彰了。

具體到篇章，劉勰與蕭統(tǒng)在篇章選取方面有了更多的相似之處，《文選》共收錄賦56篇，與劉勰“不謀而合”的共有27篇，占《文選》賦總篇數(shù)的48.2%，接近半數(shù)。而《文選》賦作家31人，《文心雕龍》中有19人，占《文選》賦家人數(shù)的61.3%。此外，劉勰在《文心雕龍·詮賦》篇中提到“辭賦之英杰”十家(荀況、宋玉、枚乘、司馬相如、賈誼、王褒、班固、揚雄、張衡、王延壽)，“魏晉之賦首”八家(王粲、徐幹、左思、潘岳、陸機、成公綏、郭璞、袁宏)，《文心雕龍·詮賦》中提及的這18人中，除了荀況、枚乘、徐幹、袁宏4人之作未被選入之外，其余14家均有賦作選入《文選》。《文選》和《文心雕龍》共同提及或選錄的賦家作品共42篇，占《文選》賦總篇數(shù)的75%。可見《文選》與《文心雕龍》所選擇的相同的篇章接近半數(shù)，看重的賦家超過六成，而這些賦家所被收錄《文選》的賦遠遠超過七成。如此多的相同、相似之處，我們就不能單單用“巧合”來形容了。

表2 《文心雕龍》提及《昭明文選》作家作品情況

綜合以上諸多方面的論述，筆者認為蕭統(tǒng)的《昭明文選》賦雖不能說其思想和選篇完全受劉勰《文心雕龍》的影響，但它的影響是不容否認的。然而蕭統(tǒng)對劉勰賦的接受不是被動盲從的，而是主動的，有自己分辨與思考的。《昭明文選》對《文心雕龍》既有繼承和發(fā)展，也有刪減和擯棄，這也是《昭明文選》能夠成為傳世佳作的原因之一。

[1]陳宏天，趙福海，陳復興.昭明文選譯注[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8.

[2]孫梅.四六叢話[M].《萬有文庫》本卷33.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

[3]駱鴻凱.文選學[M].中華書局，1989.

[4]姚思廉.梁書·劉勰傳[M].中華書局，1999.

2016-06-11

方圓(1988- )，女，碩士研究生，從事《昭明文選》研究。

I2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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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7602(2016)09-002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