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酒

周惠民

蜜蜂采集開花植物的花蜜，經過轉化酶作用，釀成蜂蜜。蜂蜜富含葡萄糖及果糖，是人類最早的甜味來源，自古以來，各地人類都會采集、食用。古人所說的甜如蜜、口蜜腹劍，都說明古人對蜂蜜的認識從甜味開始。

蜂蜜除了食用和調味以外，還可以釀制蜜酒。自古以來，歐洲、非洲與亞洲許多地方都能制作蜜酒。無論印度吠陀經、埃及墓室的壁畫還是希臘經典，都提到蜜酒。亞里士多德在《天象論》里就有例證。羅馬人繼承希臘文化并發揚光大，飲饌方面也是如此。老普里尼在《自然史》中提到蜜酒，還特別指出：這種蜜酒并非一般人把葡萄酒加蜂蜜飲用，或是“蜂蜜調酒”，而是拿蜂蜜兌水，發酵而成。柯魯梅拉出生于伊比利半島，大約與普里尼同時。他寫了一本《論農事》，當中記載西班牙地區制作蜜酒的方法：取保存數年的雨水半公升，兌上330公克蜂蜜，放入陶器中，在太陽下曝曬40天，再放到靠近爐火的架上，即成。柯魯梅拉特別補充說明，要是沒有陳年雨水，煮沸過的泉水也可以。這種制法不添加酵母菌，無法掌握菌種，全憑天斷，釀出的酒味，自然沒個準，不過大家可以明白釀造蜜酒實在沒有太大的學問。

正因為釀制蜜酒不需要尖端科技，所以從非洲到歐洲，只要能采集足夠的蜂蜜，就能釀造蜜酒。不過蜜酒是否流行，還得看各地文化。希臘人愛喝葡萄酒，羅馬人也熱衷于種葡萄釀酒，對蜜酒并不在意。

葡萄酒、啤酒抽稅時都有所本，依谷子的使用量或根據葡萄莊園的生產面積征稅，也算公道。但是蜜酒如何抽稅，可是個不大不小的問題？商人買賣蜂蜜，不能限制人家只做糕點，不得釀酒。就算買了蜂蜜要釀酒，可是缺乏證據，自然不能抽酒稅。因此各地的蜜酒多能免稅，價格也可以便宜一些，但蜜酒不耐久放，不容易運銷，。城市之中，蜂蜜有限，用途又廣，可以用來造酒的蜂蜜有限，蜜酒售價又高不了，要商業化量產并不容易，一般人還真沒有興趣經營蜜酒。這也是蜜酒不能普及的重要原因。

倒是各地修道院常生產蜜酒，自用、出售皆可。英格蘭最北部諾森伯蘭郡海邊有個小島林迪斯法恩，六、七世紀時，有幾位愛爾蘭來的修士在此建立教堂，宣揚基督教，算是克爾特人圣地。當地生活條件甚差，就是盛產蜂蜜，修道院便生產蜜酒，相當出名。八世紀時，維京人經常到此洗劫，沒事還把修道院給毀了。大約在這時候，英格蘭出現一部古英語寫成的敘事長詩《貝奧武夫》，以斯堪地納維亞半島為背景，記載各種英雄人物，算是英語文學中的重要經典，后來的小說《魔戒》也脫胎于此。《貝奧武夫》與《魔戒》兩書中經常提到蜜酒，應當是反映當時林迪斯法恩的情況。

我國也釀造蜜酒，說是從周代就有，但比較明確的描述要到宋代才出現。蘇東坡《蜜酒歌》中說他從四川楊道士處得到釀酒方，贊嘆：南園采花蜂似雨，天教釀酒醉先生。根據蘇東坡所載，蜜酒以蜂蜜為材料“蜂為耕耘花作米”，大約只需發酵三天，頭一天產生小泡沫如魚吐沫，第二天泡沫漸消，開始清澄，有如清光活，三日開甕香滿城。更因為蜜酒以蜂蜜為原料，不耗米谷，不妨礙民生，蘇東坡因此強調“蜜蜂大勝監河侯”。這里用了“莊周家貧，故往貸粟于監河侯”的典故。

釀造蜜酒并非難事，但中國有關蜜酒的紀載并不多，而且集中于宋代以后，不免要費人猜疑。宋代有一部《群書類要事林廣記》，簡稱《事林廣記》，算是民間類書，拿現在的說法，就是日用百科全書。書中紀載蜂蜜酒制法：蜜四斤加水九升，同煑，除掉浮沫后，加上曲四兩、酵一兩，用大紙七重封之，再以大針刺十余孔。每日去一重紙，七日酒成。制法既然印到類書之中，根本沒有商業機密可言，蘇東坡卻要扯上道士的心法密傳，未免有故弄玄虛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