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
導語:
英國人,怎么說呢,在歐洲總給我一種“有點孤獨”的感覺。
正文:
我先生從小學的是法語,英語、尤其英語口語實在不怎么樣,他有句掛在嘴邊的話,是“我這樣的人離開本土,只有在歐陸會過得最舒服”,問為什么,笑而不答。后來和歐陸人接觸得多了才恍然大悟:歐陸居然是全球英語水平最低的地方之一。
在上海工作時,我有一位領導,妻子在美資企業上班,她的老板是“老外”,和華裔通婚,本人也能說點蹩腳的中文。有一回這老外一個人出差去巴黎,不知怎地下錯了車,操著英語問路結果折騰幾小時不得要領,正走投無路呢,忽地看見不遠處有個中國燈籠,上面寫著漢字,急忙跑過去,發現是個中餐館,于是用漢語向餐館服務員問路成功。回到上海后他逢人便說“再想不到居然在巴黎街頭用上了漢語”。把這個故事說給我先生聽,不料他笑道“那些巴黎人其實大多英語不至于那么差,他們是故意裝聽不懂”。
后來才發現,在歐陸那些拉丁語族(法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意大利語)的國家,“明明懂英語卻裝聽不懂”是很普遍的現象,據說這種態度由來已久,是對英國和歐陸“既不肯好好過、也不肯爽快離”表達一種含蓄的不滿。
英國人談到和歐陸的關系常會顯得很委屈:我們幫了他們不少忙啊,他們怎么這么“白眼狼”。有個英國老兵的孫女兒曾經對我們講,她的外公當年是個裝甲兵指揮官,二戰初期英國渡海增援法國,把全國的坦克幾乎都派過去了,“結果法國人不中用,打了幾天就投降,英國人撤回去的時候丟掉所有坦克,納粹打到海峽對岸時英國全國只剩12輛能開的坦克,幫人幫到這樣還要如何”。但法國人、挪威人嘴里的故事卻是另一個版本,他們會繪聲繪色地說英國人怎樣趁火打劫,調轉炮口把法國艦隊轟到海底,也會添油加醋地學說丘吉爾當年如何絞盡腦汁,千方百計阻撓盟軍在法國實施登陸的往事。一言以蔽之曰,在歐陸人眼中,英國人的“幫忙”都是有算計的,說到底就是根“攪屎棍”。
英國王室和法國“沾親帶故”(1066年建立諾曼王朝的“征服者威廉”是法國諾曼底公爵),國徽上至今還保留著一句法語,英法兩國歷史上和現實中也是合作最多的一對“近鄰”,但合作歸合作,兩國從官方到民間隔三差五的“互黑”卻是免不了的“常規作業”:戴安娜王妃在法國出車禍,英國人埋怨法國人“照顧不周”,法國人卻說英國“連‘拍拍垃圾都不如法國的上檔次”。如今人們已熟悉了法國人對連葡萄酒帶酒窖、酒莊一起“包圓”的中國富人的冷嘲熱諷,殊不知這一“特殊待遇”此前幾十年一直是英國富人在法國的“專利待遇”。
說到底,歐陸人對英國人最普遍的不滿,是覺得對方“明明沒什么好拽的,卻總覺得自己與眾不同、總要求特殊待遇”,就拿“歐洲一體化”來說吧,其實歐陸的人對這個話題意見也并不那么統一,但如果這個話題和英國問題摻和起來,那么意見往往會瞬間高度統一——“就是要一體化”、“你們英國佬憑什么搞特殊化啊”。

當地時間2016年8月22日,意大利文托泰內島附近,德國總理默克爾、法國總統奧朗德以及意大利總理倫齊出席有關英國脫歐后續事宜的小型峰會,并召開發布會。
這次英國“脫歐”,其實歐陸各國最初并沒想到會“玩成真的”,投票前還一本正經說著“脫歐是全歐的損失”、“不希望英國脫歐”,投票結果剛一出臺,歐陸“廣大人民群眾”便壓抑不住“總算盼到這一天”的興奮心情,“好走不送”之類的語句瞬間在媒體、網絡上“刷屏”,甚至連政治家、名人也索性暫且拋開“政治正確”,“多快好省”地催促著英國“趕緊辦后事”,許多觀察家都指出,說到底,這就是歐陸人對英國人這種“又沒擔當又要搞特殊化”的做派膩煩到極點后“終于可以發泄”時淋漓盡致的表現。
把整個歐洲弄得焦頭爛額的難民潮問題,歐陸內部也吵個不停,比如“強制性難民配額”是否應該強推,應怎樣對待船民,等等,意見并不統一,但他們對“見死不救”、不但拒不接受配額,而且守著海峽出口,把一心投奔英國的大批非法移民硬堵在對岸法國的加來則一邊倒的怒罵,覺得這簡直是“以鄰為壑”(照我看歐陸的邏輯其實也是一模一樣的)。一位常年住在法國的朋友說得好,歐陸對英國這種“拽”不滿已久,但歐洲一體化和難民問題把這種不滿給集中放大了。
英國和“美國親戚”的特殊關系也讓它在歐陸“酷到沒朋友”。歐陸人對美國總抱著點“你是暴發戶”、“我怕你依賴你但不佩服你”的復雜情感,但除了戴高樂等極少數人,大多數不便在臺面上表現出來,畢竟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可對英國這個“美國小跟班”,他們自然就不會同樣客氣,相反,往往把對美國的一腔無名火,轉嫁到“有點冤”的英國頭上。海灣戰爭和伊拉克戰爭時,雖然歐陸好幾個國家也派了兵,卻并不妨礙他們對英國人的“拼命賺吆喝”冷嘲熱諷。
冷歸冷,別扭歸別扭,骨子里歐陸人并沒真正把只隔一條海峽的英國佬當外人。一位意大利朋友說得好,英國人在歐盟里大家覺得不自在,真的“脫歐”了“其實還是怪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