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豬小淺
我在機場等不到一艘船
文◎豬小淺

單戀這件事,就像在機場等一艘船。只有等你發現,在機場永遠等不到船,才會幡然醒悟,才會去愛新的人。
周末,我和姜東去逛宜家。
新店剛開張,走到哪都是人。四樓的展示區,姜東緊緊拽著我的手,皺了皺眉說:“要不我們回去吧?以后裝修房子有我呢。”
我下意識地撇撇嘴:“就你這半路出家的設計師?我可不敢冒險。你又不是方朝野。”
這話說得太刻薄。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闖了禍。
方朝野畢業于同濟大學建筑系,又去國外鍍了一層金,是隨便一個設計就能叫價千萬的精英。在一家裝修公司插科打諢的姜東,當然只能望其項背。天知道我怎么下意識地在他面前提起方朝野?
看著姜東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我慌了神,瞬間大腦短路,有點口不擇言地破罐子破摔:“要不我們分手吧?”
然后,兩個人都愣住了。
心里說不出來的厭倦。同居這件事,太能毀滅一個人在自己心里的印象。姜東不洗澡就上床,姜東有了小肚腩,姜東快三十歲的人,還天天帶著安全帽跑現場,整個人看起來灰撲撲的。我有那么一點兒嫌棄他了。
回去的路上,姜東一言不發,沉默得有點兒可怕。
到了家,他像沒事人一樣,在廚房做了白灼蝦,涼拌黃瓜,還有姜氏紅燒肉。我低著頭吃飯,很想收回那句“分手”的話,可直到一碗米飯見底,我什么也沒說出口。
我承認我有點兒失態。
閨蜜小刀說:“你有沒有發現,自從方朝野回來后,你對姜東就變得百般挑剔,看他哪里都不順眼。”我心虛地擺出一副懶得理她的表情。
可她卻突然冒出來一句:“你不會還是忘不掉吧?”
我的笑容就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從來沒想過會以偶遇的方式,和方朝野久別重逢。
人來人往的南京東路,從反光鏡里認出我的時候,他像個孩子般歡呼雀躍起來,隔著車窗朝我喊:“施小妝,真的是你嗎?”
車里有他的同事,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
我一定狼狽極了。在百麗打折買的高跟鞋,斷了根,走路崴了腳,在路邊等了很久出租車,卻總是被別人搶了先。
方朝野從車里走出來,他穿著筆直西裝,戴一副無框眼鏡,完全找不到少年的影子。將我扶上車后,他對同事說:“Sorry,我得送她回家”。對方下車,朝我們曖昧的笑,一副不懷好意的表情。
我坐在副駕駛上,看著意氣風發的方朝野,像是在看一部偶像劇,內心砰砰砰地亂跳個不停,以致于緊張得表情僵硬,一言不發。
方朝野歪著頭問我:“施小妝,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那時你總是跟在我身后,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我撇撇嘴:“方朝野,你從前也不是這樣的。”
我16歲時認識的方朝野,是個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人長得高高瘦瘦,讀書成績又好得驚人,很容易就能俘虜少女心,身邊的女朋友換了一撥又一撥。
我爸是學校里的教務主任,挪用公權,讓我和方朝野成了同桌。他想讓方朝野在學習上幫助我,卻怎么也沒料到,自己的女兒會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單戀。
方朝野的名字寫在學校光榮榜上的時候,我當了復讀生。每天路過櫥窗,心里會漫過一層層的惆悵。我給方朝野發了很多的短信,他只有在想起來的時候,才會回幾個簡短的字:好好學習。真是讓人絕望。
而更絕望的是,當我考到上海,拿著一整顆心去表白時,方朝野卻有些夸張地笑了起來:“施小妝,我怎么會喜歡你?”
我只能尷尬地跟著笑,裝作什么都沒發生。然后眼睜睜地看著他去美國當了交換生,看著他穿著我喜歡的深藍色風衣,消失在我青春年華里。
24 歲的時候,我遇見姜東。
那是我工作后的第二年,公司年會,我抽到的獎品是麗江雙人游。運氣好到爆,可惜沒人陪我同行。
我在閑魚上以低價出售,這個叫姜東的男生,二話不說地拍下來,留言說:“呀,正好我女朋友想去麗江。”語氣聽起來很歡快,像是撿到寶。
我給姜東寄了快遞,他確認收貨,一筆訂單就此完成。可有天我打開閑魚,卻看到姜東在轉手那張票。好奇地問他怎么回事,幾天后,才收到他的回復:“女朋友跟我分了手。”
我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安慰的話,他突然問我:“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我被這個問題擊中,想起方朝野說“我怎么會喜歡你?”時,過于夸張的表情,心里有細細的疼。我很少和別人說起方朝野,單戀當然不是多丟臉的事,可被一個男生拒絕得這樣不留情面,多少有些難堪。
但那天,我卻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毫無保留地說起自己的過往。從16歲到24歲,我的心里住著一個不可能的人。姜東聽完,感概地說道:“單戀這件事,就像在機場等一艘船。只有等你發現,在機場永遠等不到船,才會幡然醒悟,才會去愛新的人。”
他說進了我的心里。
春天的時候,我們約著見面。在北外灘的濱江大道,一眼就認出了對方。隔著五米的距離,隔著人群,他歪著頭笑盈盈地和我打招呼:“hey,施小妝。”
我的心不明所以地動了下。
那頓飯吃到最后,姜東突然問我:“你還沒有準備好開始一段新感情吧?”
我反問他:“你呢?”
他想了想,回我:“我不喜歡拖泥帶水,感情結束了就讓自己往前走。”
那天晚上回到家,姜東發來王小波寫給李銀河的句子,“無論我本人多么平庸,我總覺得對你的愛很美”。隔著手機屏幕,我塵封已久的心,像是“嘩”地一聲被打開了。
我倆結伴去了麗江。回來后,他時常約著我吃飯,在我睡覺前給我講個笑話,或者在我下班時,突然出現在我樓下。
姜東是個工科男,難得的是還有那么一點兒幽默,那么一點兒文藝情懷。他并不著急著要我給他答案,我卻在那些潤物細無聲的細節里,慢慢接受了他。
只可惜,方朝野一出現,我就被打回了原形。
我分不清自己是厭倦了姜東,還是如小刀所說,方朝野的回歸,讓我對姜東變得挑剔?
多倫路上的老電影咖啡館,方朝野看起來深情款款。
他看著我說:“施小妝,這些年,我時常想起你。有很多女孩子說愛我,卻總覺得只有你,愛的是我這個人。無關家產,無關才華,無關我身上的光環。”
我訕訕地笑:“可是這些年,你杳無音訊。”
方朝野解釋得合情合理:“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歸期,怕聯系了也是枉然。”
“不是說在那邊有過七個女朋友,十次艷遇嗎?”
“其實我就談了一次戀愛,是個西班牙姑娘。她的眼睛,和你很像。”
方朝野的情話說得可真是好聽,我突然就說不出話來。
如果不是當初他給我打過預防針,讓我有了免疫力,如果不是他說“完成這個項目,我就要回美國,我在那里有房有車,也有綠卡”,也許我真的就要淪陷在這樣的柔情里,以為自己在機場等到了一艘船。
實際情況只不過是,方朝野回國,偶遇我,勾起了他的年少情懷。
當然,這不怪方朝野。當我們站在時光的彼岸往回看的時候,時常會惦念的,除了愛而不得,還有那些被自己狠心拒絕過的心意。
方朝野是我的愛而不得,而我被他拒絕過一片真心。多年后,我倆一起跌進回憶里,差點兒誤以為是愛情。卻不知道,有些心動與心悸永遠只屬于16歲。對于曾經的人和事,可以想起,可以懷念,但永遠不要企圖往回走。
夜幕時分,方朝野送我回家。
在小區樓下,他問我:“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我設計的公寓,你一定很喜歡。”
我搖頭,在路燈下和他告別。
這個我16歲時愛上的男生,眼神里有失望,有不解,還有不甘心。但我知道,這并不代表他愛我。也許明天,也許后天,他又可以換個姑娘來緬懷青春。反正青春年少的時候,有那么多姑娘喜歡他,并不缺我這一個。
打開家門的時候,意外地看到姜東在給出租屋的墻壁涂顏料,是如夢幻般的粉色。他整個人灰撲撲的,看到我,咧開嘴笑:“喜歡嗎?”
我大驚失色:“你這么折騰,不怕房東將我們趕地出門嗎?”
姜東變戲法般地拿出一張房產證,我打開,上面的名字是施小妝。他說:“房子有點兒小,但我想給你一個家。”
我掉了眼淚,為自己在某個節點上,差點旁逸斜出的感情感到羞愧。但好在我終于明白,感情厭倦的時候,不用任性地嚷著分手,有時縫補一下就好。
也許是被姜東營造的場景觸動到,我有點兒動容,也有點兒緊張地說:“hey,不如我們重新戀愛吧。”
眼前的男生,卻把臉一沉,說:“我不同意。”
我的眼淚瞬間就不爭氣地掉了下來,下意識地扭頭就走。
可我剛走出兩步,卻聽到他在背后大聲嚷:“喂,等等,我還沒說完呢。表白的話怎么能讓女生說,當然是我來問你。”
他從兜里拿出一枚鉆戒,一把抱住我:“施小妝,你愿不愿意嫁給我?”
我的一顆心,就此安定下來。
編輯/陳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