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銓創(chuàng)新之基在于守成

華南

他被譽為“現(xiàn)代的魏榮元”，致力于把聲腔藝術傳下去，傳承給學生們，讓他們在原有平臺上不斷攀升

盛夏，中國評劇院。溽熱的排練廳里依舊鼓點鏗鏘，作為半個月后即將舉行的文化部試點開展“名家傳戲——當代地方戲曲名家收徒傳藝”項目之一，中國評劇院“名家傳戲”匯報演出劇目《朱痕跡》的彩排正在緊張進行。一位長者坐在場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場地中間。一遍排練結(jié)束，他干脆跑上場親自示范，小到吐字、眼神，大到動作、臺步，都和演員反復交流該如何處理效果更好。不見嚴聲厲色，卻讓人感到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

這位一身平常布衣、一雙黑布鞋，親切和藹的長者，即是著名評劇表演藝術家、評劇男聲“越調(diào)”代表人物、被譽為“中國最好的評劇男演員”李惟銓。他唱過不知多少次的《朱痕記》，現(xiàn)在要原汁原味地教給這些年輕人。作為“魏派”、“馬派”非遺傳承人，李惟銓的心愿是讓弟子們超越自己這一輩。

接過師父衣缽傳承“魏派”

李惟銓對戲曲的喜愛，起源于京劇。喜歡評劇，是他上初中以后的事。機緣巧合，李惟銓初中畢業(yè)后，中國評劇院一個60屆培訓班有幾名學員畢業(yè)，因此對外招幾個插班生，他得以進班學習，至1965年考入中國評劇院。從16歲正式學習評劇起，李惟銓一生傾情于此。

“文革”期間，一個偶然的機會，李惟銓發(fā)現(xiàn)劇院資料室非常珍貴的唱片和錄音帶突然成為垃圾，他悄悄跑到里面，打開了唱機，忘情地沉浸在魏榮元、馬泰等前輩優(yōu)美的唱腔韻律中。李惟銓仔細研究氣息運用，汲取前輩的表演精華。似從“描紅”到“臨帖”，經(jīng)過數(shù)年努力，當有些人學業(yè)荒疏時，他卻取得長足進步。“文革”后，他又請名師點撥，終于在恢復演出的劇目《奪印》中使人刮目相看。1976年12月，魏榮元病逝，李惟銓從此接過師長衣缽，演出昔日魏榮元塑造的角色，并得到業(yè)內(nèi)外認可。

謙虛如李惟銓，每逢人提到這些往事，總是連說自己幸運：“我在評劇頂級院團，遇到那么多頂級藝術家，還獲得他們的認可。我的很多機會，都是老師提攜的。魏榮元先生逝世后，他的角色全由我來演，同臺對戲的都是花月仙等前輩，每場演出后都給我指點今天哪里演得好，當初魏先生是怎么處理的。”當時李惟銓二十五六歲，這些在他眼中只敢望其項背的評劇大師，在日常言行及演出間，給予他藝術及人品上受益終身的滋養(yǎng)。

探索男聲“越調(diào)”發(fā)展

評劇過去作為地方戲劇種，行當分得不是特別細，被稱為“三小戲”，即小生、小旦、小丑。同時，自誕生之曰起，評劇就和大多數(shù)地方戲劇種一樣，以女演員為主。新中國成立以后，評劇界各方面頂尖聚集一堂，創(chuàng)建中國評劇院。根據(jù)時代的要求，要演很多新的題材，演很多新時代的人物，劇院適應潮流需要，在實踐中創(chuàng)立了花臉、老生這些行當并立刻得到了觀眾的承認。這種聲腔藝術的發(fā)展、表演藝術的完善，一直延續(xù)下來，被稱為評劇的男聲“越調(diào)”。

“在傳統(tǒng)評劇中，花臉行是薄弱環(huán)節(jié)。我很欣賞一位老先生講的：‘評劇的表演，要程式，不要程式化。一切都為人物服務。每個角色要唱出每個角色不同的人物性格。”多年來，李惟銓在花臉這一評劇薄弱環(huán)節(jié)上做出顯著成績，不管是新編戲還是傳統(tǒng)戲，他演繹的人物都生動形象、呼之欲出。在長期藝術實踐中，李惟銓塑造了一系列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他飾演主角陳培新的《野馬》、扮演趙萌生的《高山下的花環(huán)》、出演黑永舂的《黑頭與四大名蛋》等劇目，都成為中國評劇院在改革開放新時期達到藝術新高峰的代表。李惟銓也被中國戲曲改革早期開創(chuàng)者馬少波先生譽為“現(xiàn)代的魏榮元”。

親歷過上世紀60年代的評劇巔峰期，李惟銓深知評劇一大魅力在于現(xiàn)代戲。他講道：“評劇這個劇種更多的是創(chuàng)作新戲，但創(chuàng)新不能出格、脫離評劇的特色。戲曲很是奇怪，必須在傳統(tǒng)框架下發(fā)展，才能真正創(chuàng)新。根扎得深，才能長出更好看的葉、更健壯的枝條，傷了根，一切都談不上。”當年評劇老生、花臉行當?shù)呐d起，及“魏派”的誕生，皆源于評劇劇目內(nèi)容發(fā)展的要求，在李惟銓看來，未來重塑評劇更當如此。

難忘師恩傳習經(jīng)典

2叭3年6月8日，“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日”，李惟銓和同為評劇表演藝術家的劉萍收徒拜師儀式在中國評劇院舉行。李惟銓回憶到，和于海泉師徒相視會心而笑那一刻，他想起恩師馬泰。上世紀90年代初，李惟銓在河北唐山參加評劇節(jié)開幕式演出時，與馬泰先生交談，期間馬先生說：“你可以收徒弟了。”李惟銓回憶說當時覺得誠惶誠恐，回馬先生道：“我覺得我學得還不到家呢，收徒還是很遙遠的事。您教別人的時候我還要旁邊聽著學習呢。”

在拜師儀式上，李惟銓動容講述當年恩師馬泰希望他把男聲“越調(diào)”藝術薪火相傳的愿望，以及他對于海泉的期盼。

言為師表，行為世范。收徒儀式上，李惟銓跟在場人們講道：“海泉能有今天的成就，我的功勞也只占50‰另外一半應該歸于楊先生。楊先生把‘裘派藝術悉心傳授給他，才使他全面發(fā)展。”說著，李惟銓先生讓于海泉給京劇大師裘盛戎女婿楊振鋼教授深鞠一躬。這一幕讓在場的人們深受感動。

“馬先生，我做到了您對我的要求。”時隔20年，李惟銓終于可以告慰恩師。

其實，早在1998年，李惟銓便受邀到北京戲校九七評劇班任特聘教師，為評劇事業(yè)發(fā)展培養(yǎng)接班人。至今談起，他仍連稱意外：“我也不懂怎么教課，覺得有難度。但是我很幸運，得到了時任校長孫毓敏的支持與幫助，評劇系的領導、老師也支持我，我真的是非常感謝他們。這一下就帶了4年多的學生。這些孩子都成長得不錯，成為劇院的棟梁之材。”李惟銓開門弟子于海泉，便是其中之一。

北京戲校更名為北京戲曲藝術職業(yè)學院后，院長劉侗再次力邀李惟銓為評劇大專班教學，李惟銓又毫不猶豫答應：“有時候我也想，教學是件很辛苦的工作，可我卻對此充滿熱情，全心投入，其實原因不外乎兩點：第一，希望教出更多的學生傳承發(fā)展評劇；第二，以此來感謝昔日老師們對我的栽培之情。這么多年來，魏先生、馬先生，還有其他老師，比如花月仙、李憶蘭、張德福先生等等，他們對我的提攜和教誨，我一直有著很深的懷念和感恩之心。我現(xiàn)在對學生在課堂上嚴格要求、教學上完全投入，都是因為我覺得教好了學生才是對自己老師的報恩。”

面對當下提倡的“工匠精神”，李惟銓深以為然。他時常感動于青年演員對評劇藝術的堅守，能夠耐得住比較拮據(jù)的生活，熱愛他們的事業(yè)。

在李惟銓而言，評劇和其他戲曲藝術，都是家底深厚的傳統(tǒng)藝術形式，在多元文化共生的快節(jié)奏時代，更需要對傳統(tǒng)心存敬畏。戲曲藝術不是平民化的，是好的東西，要繼承。李惟銓說自己倍感責任重大：“隨著歲月推移，老藝術家陸續(xù)遠去，這就凸顯出戲曲藝術傳承工作必須做、還要趕快做的緊迫，性。所以‘傳戲這件事意義非常大，一定要讓年輕人把傳統(tǒng)留住，再往前走。”

責任編輯王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