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唯唯
徽州小巷,像一部收藏了幾代歷史的水墨長卷。
深秋的陽光,無聲無息,軟糯得很,綿綿地貼在了花崗巖條石鋪成的巷道上。靜謐的老屋、滄桑的祠堂、空寂的小巷,像牌坊上的雕刻一樣凝重,又像從深巷升起的炊煙一般虛幻。那隱藏在小巷深處的木欄石雕、楹聯匾額,以及泛著包漿黝光的庭間擺設,無不昭示著古徽州曾經擁有的文明與輝煌。
小巷深深,隱約講著一些繁華舊事:多少人和事在歷史的云水煙霧中逐漸地發黃發灰,然后淡去,只有墻壁上蔓延的青藤,馬頭墻上萋萋的青草,還在年復一年地青翠。
“八卦村”呈坎有99條小巷。一條連著一條,一條銜著一條,像是歷史與生命的脈絡,息息相通。穿行其間,仿若在一個迷宮里,然而也正是這種捉迷藏式的行走,讓這個村落更具濃厚的神秘感。
我驚覺于小巷的靜,那是一種深入到骨髓與靈魂的靜,藏匿著一種絕世獨立的愉悅和神秘。那些錯落有致的屋舍正在享受經久的陽光,它們屏氣凝神,不著一詞,盡顯端莊。
在一條幽深的小巷口,斑駁的粉墻里傳來一兩聲碗筷的碰擊聲,那是媽媽在呵斥頑皮的孩子吃飯不規矩時,發出的聲音。我聽出了一份來自家的溫情。
宏村沒有那么多小巷。宏村的小巷由青石板鋪成,兩邊是高聳的山墻,扶上去有一股透心的涼直侵指尖。經歷了時光的風吹雨打,墻上的石灰有的已剝落,想到黃梅戲《徽州女人》。所謂“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雕梁畫棟、飾窗鏤門后面,有多少悲歡離合?徽商常年在外面奔波,甚至一去數十年不歸,留下家人翹首遠盼,朝看雀喜,夜卜燈花。當地有一句諺語:“一世夫妻三年半”,離多聚少的感情生活在古徽州造就了數以千計的貞節牌坊。
傍晚時分,我獨自一人在南屏村的小巷流連。
南屏村雖是彈丸之地,全村卻有300多幢明清時的民居,72條彎彎曲曲、寬窄不一的小巷。在彎彎曲曲的古巷中,陽光斑駁地灑在深巷的青石徑上,像碎花的絲綢,朦朧地鋪了一地。
在一條小巷的彎繞處,幾枝叫不出名的花從一戶人家的矮墻上探出頭來,微風輕輕,落花細細。一位滿頭白發的婆婆坐在門前的木凳上,瞇著眼假寐。她的腳邊臥著一只花白小狗,一雙眼睛正警惕地看著我。小巷深處傳來婉轉的笛聲,笛聲繞著翩翩的落花,那一刻,高遠的天空,落寞的庭院,靜美出一種安逸和幽遠。
徽州到底有多少小巷,沒人能回答上來。徽州的小巷年代有多久,估計還是沒人能回答。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們在徽州這塊土地上沉睡了幾個世紀,或更久遠,在經歷了數不清的平平仄仄之后,才有了今日從容自信的悠悠遠遠,能夠坦然接受世人垂詢的目光。
有人說,小巷是繁華浮世里的世外桃源。在小巷里走久了,會心生一種遺世的感覺。塵世與喧囂不是心的最終歸宿。放下虛榮和浮躁,優雅從容,氣定神閑,也許才是我們最終想要的生活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