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爽
摘要:駱賓基是“東北作家群”的后起之秀,是在抗日烽火中成長起來的作家,他的小說創作緊隨時代步伐,有著鮮明的時代烙印。長篇小說《邊陲線上》、《幼年》,中篇小說《罪證》,短篇小說《千人塔下的聲音》等作品描繪了淪陷時期東北人民的生活狀態和精神世界,尤其展現了異族統治之下的斗爭精神,表達了作者抗日救國的主題思想,形成了獨特而鮮明的創作特色。
關鍵詞:駱賓基;東北淪陷時期;小說;民族精神
駱賓基是在抗日烽火里成長起來的東北作家,是“東北作家群”的后起之秀,他以充滿地域特色和現實主義的作品,在淪陷時期的黑土地上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駱賓基原名張璞君,筆名駱賓基、金陽、羽衣、張普君等,吉林省琿春縣人。他的小說作品主要有長篇小說《邊陲線上》、《幼年》,中篇小說《罪證》、《膠東的“暴民”》,短篇小說《北望園的春天》、《老女仆》、《大后方》、《生活的意義》、《紅玻璃的故事》、《鄉親——康天剛》、《一九四四年的事件》、《賀大杰的家宅》、《寂寞》、《千人塔下的聲音》,以及短篇小說集《大上海的一日》等。
1931年,駱賓基正在縣高小讀書,“九.一八”事變爆發后,他隨父親在黑頂子山區務農。1933年,赴關內求學,因學費不足在山東老家務農,這段生活給他日后的創作增加了閱歷,提供了素材。 1934年,駱賓基赴北平,在北京大學旁聽,到北平圖書館閱讀,翻閱了大量世界文學名著,接觸了馬克思主義理論。這段學習經歷為他從事文學創作、投入民族革命運動夯實了基礎。1935年,他返回哈爾濱,結識金劍嘯等人,開始從事革命文學活動。在籌辦文學雜志《藝雷》受挫后,于1936年由煙臺赴上海,在這期間,創作了他的處女作——長篇小說《邊陲線上》,正式開始了創作之路。
《邊陲線上》創作于1936年冬,出版于1939年。小說以“九·一八”事變后的琿春城和中、蘇、朝邊境一帶為背景,描寫吉林省“字界碑”附近的義勇軍成長和斗爭故事。小說上篇主要展現已經淪為日本殖民地的吉林省東部邊境H城中,城市平民在日偽壓迫下的生活,揭露了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行徑給人民帶來的苦難。下篇主要表現葦子溝義勇軍在投奔救國軍后的戰斗場景和尋找新生之路的經歷,贊頌了東北人民的愛國抗爭精神。
整部小說以知識青年劉強從向往革命、參加革命到堅定革命的經歷為主線,塑造了一個生動的理想知識分子形象,表現了他強烈的愛國精神和堅定的革命責任感,細膩地展現了劉強從苦悶到熱血、從迷茫到堅定的革命理想和意志。當“九.一八”事變后,關內遲遲沒有出兵東北的消息時,他曾苦悶與懷疑:“殺豬老關知道救國。我呢?……我不能這么的躲避在家的翅膀下過活呀!”當目睹日寇的殘暴行徑后,他毅然沖破地主家庭的牢門,投入抗日斗爭中:“我不能讓家庭的感情縛住了靈魂的自由。神圣的民族革命是同自己的呼吸一樣的迫切和需要”。當他看見一直向往的革命隊伍不過是沒有紀律、缺少武器的散漫組合時,他也曾失望:“哼!什么義勇軍,毫無意義的一群烏合匪徒,一群粗野的惡狼啊!”但是當周邊同學逐漸走向消沉和墮落時,他始終保持著清醒的認識:“我唯一的欲望,是將失去的土地,撈回到自己的手里”。最終,他帶領著隊伍打退了敵人的進攻,尋找新生的道路。
作者在東北邊陲蒼茫的自然景致中展現著中、朝、蘇三國的民族關系,在漫天硝煙的戰火中表現著強勁的民風民俗,將淪陷城市的平民生活與抗日隊伍的戰斗生活結合在一起。在民族矛盾與階級矛盾的書寫中,刻畫了眾多的人物形象,如被日軍欺壓卻不敢反抗的地主劉房東、鴉片零售所老板王四麻子;意志薄弱的青年知識分子季偉剛、婉玲等;堅定而勇敢的下層士兵老于、靠山等。小說雖在結構上稍顯凌亂、在藝術上較為稚嫩,仍不失為一部佳作。
1938年5月,短篇小說集《大上海的一日》作為上海抗戰文學《烽火》小叢書的第5種出版,內收小說小說7篇,是作者在上海參加救亡工作時創作的作品,反映了抗戰初期上海的救亡運動景狀。《救護車里的血》描寫趕去救治傷員的急救車被人群攔住,到處是紅血、鮮肉、暈迷狀態的殘傷者們,到處是血肉模糊的殘骸。柔弱的女救護隊員小珍面對眼前的慘景,喊出了“我不愿再看這些野獸所造成的慘劇,我要到前線去討還這筆血債”的呼聲。《我有右胳膊就行》描寫救護隊在深夜緊急趕赴前線,救護隊員健民為傷兵包扎時發現一個失去了左臂的傷兵,他不顧傷痛、拒絕到后方養傷,喊著“我有右胳膊就行”繼續重回前線。《在夜的交通線上》描寫了傷勢嚴重的傷員卻仍舊惦記著戰場。作品表現了在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之下,戰斗的慘烈與戰士們英勇不屈的戰斗精神。在 《難民船》和《大上海的一日》兩篇小說中,作者展示了戰時難民逃難的生活。前者以難民阿毛為主人公,講述他帶著孩子坐上難民船離開淪陷的上海,卻在船開動的一瞬遭遇日軍飛機轟炸。后者描寫了戰時上海租界的一日景象,將富人們一如既往的“冷靜”生活與難民們露宿街頭的“憤恨”生活做了鮮明的對比。正面描寫戰爭場景與戰士精神的是小說《一星期零一天》和《拿槍去》,前者展現了學生小杜英勇殺敵,為國捐軀的斗爭精神,后者表現了東北老哥拿到武器后,即將奔赴戰場的激動心情。
1937年底,駱賓基赴浙東,開展抗日救亡工作,并于193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期間發表中篇小說《膠東的“暴民”》、《罪證》以及短篇小說《千人塔下的聲音》。1939 年秋,駱賓基寫成了他的第一篇短篇小說《千人塔下的聲音》。小說描寫了國民黨軍官、村鎮反動政權草菅人命的現實。“我”落腳在一個“偏僻而古樸”的山村,在與訓育主任的談話中得知,這個看似安詳的村中竟有一個“摜死孩子”的“千人塔”。“我”在這千人塔下聽見了痛苦而恐怖的聲音,那是一個被丟擲于塔下的逃兵,被打斷了手臂,任毒蛇侵咬。而膽小懦弱的鎮長和陰險的團長對此心知肚明,并威脅人們不得將此事外傳。
中篇小說《罪證》寫于 1938 年,發表于 1940 年。描寫了一心埋頭讀書的東北學生吳占奎不諳世事,不懂政治,卻無端被日本人冠以政治嫌疑犯的罪名。作者細膩地描寫了獄中的吳占奎精神崩潰、內心變態的過程,暴露了日本侵略者與日偽統治者的暴行逆施。在《膠東的“暴民”》一文中,作者塑造了一個為了國仇家恨放棄個人恩怨的硬漢高占峰的形象,通過高占峰率領家鄉人民反抗日軍,襲擊日軍卡車的行動,表達了強烈的民族情感與愛國熱情。
1940年底,駱賓基抵達桂林。“皖南事變”后他前往香港,1942年返回桂林,創作了長篇小說《幼年》和短篇小說《北望園的春天》等一系列小說作品。《幼年》是駱賓基長篇自傳體小說《姜步畏家史》的第一卷,是作者小說創作中重要的一部作品。小說主人公是幼年姜步畏,以他兒童的視角展現“九.一八”事變前后中、朝、蘇三國邊境地帶的自然風俗和人文生活。小說記載了生動豐富的事件和活動,如俄國白黨逃入中國邊境,日本帝國主義對中朝的壓榨,滿清貴族的逐漸落敗等,還有依附日本勢力進行投機的朝鮮通事;展現了時代動蕩中的沖突與矛盾,如中國與朝鮮之間的民族沖突,滿族與漢族之間的隔閡,階級矛盾以及家庭矛盾等;同時表現了東北小縣城特有的風俗、民情和濃厚的地域風情。這些現象在作者的筆端明快的流出,將半殖民地半封建東北小鎮的故事講述給人們,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和魅力。
《北望園的春天》描寫了抗戰時期大后方桂林北望園內的一群小人物的生活。其中既有在外高談闊論、在家唯唯諾諾的政論家楊村農一類人物,又有苦悶寂寞卻清高的窮教員趙人杰一類典型,展現了戰爭狀態下麻木、平庸、壓抑的人生。《老女仆》是駱賓基小說中廣獲好評的一篇。小說描寫了香港淪陷時期俞府上下一家倉惶逃難,留下家中傭人曹媽看守房子。曹媽一家三代都在俞府做事,頗受主人寵信,所以曹媽自覺自己是俞府的半個主子。但是在炮火的轟炸中,她才幡然醒悟:“我的命就不值錢嗎?光是你們的命才值錢嗎?”她發現自己不過只是奴才,地位和家中的小狗一樣,都是被主人遺棄的物件。所以,當主人回來再次使喚自己時,她憤怒抗爭:“大炮地底下,誰管曹媽”,發出了被壓迫者的抗爭之聲。在小說《鄉親——康天民》中,作者將“闖關東”的山東大漢的堅強意志和東北人的頑強生命力灌注在壯漢康天民的身上。康天民因為愛上了地主的女兒,被迫答應三年內備齊二十畝地,配齊牲口大車的要求。為此他賣掉祖產,從山東到東北來“闖關東”。他加入了挖參的“訪山幫”,但是三年中卻一無所獲。但是他并不放棄,堅信“有月亮不摘星星”、“有仙桃不吃爛杏”、“人就是命運的主兒”,深山挖參17年。直到他年老體弱,心愛的女人早已婚配時,他仍舊一根人參沒有挖到,甚至成為訪山幫的“霉氣”和“晦氣”。就在他打算結束生命時,偶然發現了懸崖底下一棵千把年的老山參。這棵山參給同伴帶來了希望和富足,卻成為他生命的終結。但他內心充滿幸福,自己到底沒有屈服于命運,盡最大努力爭取了幸福。《紅玻璃的故事》描寫了榆樹屯子王大媽的命運。她本是快樂無憂的老婆子,丈夫去黑河挖金子,十五年音信全無,她堅強的獨自持家;女兒的丈夫也到黑河挖金未歸,她便照顧著女兒與外孫女。直到在外孫女小達兒生日那天,她看了一眼外孫女的紅玻璃萬花筒,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女兒、外孫女幾代人的命運竟是如此的相似,始終擺脫不了命運的安排與捉弄,十五年的生活信念瞬間崩塌。但是小說結尾,在王大媽生命的最后時刻,她囑咐自己的兒子追隨祖輩的腳步,繼續到黑河挖金,一種東北人頑固而執著的生命力,以及對生活和生命的寄托躍然紙上。
駱賓基的小說以濃厚的筆墨和濃郁的情感表現了東北人民的生活狀態和精神世界,尤其描繪了在異族統治之下的斗爭精神,他將自身故土淪陷的遭遇和輾轉流離的經歷寫進小說中,將對親人的懷念、對故土的熱戀、對國族的深情灌注創作中,形成了獨特而鮮明的創作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