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
摘要:安德烈·紀德,法國20世紀上半葉最重要的小說家之一。20世紀初,其作品因強烈的反宗教傾向引起人們廣泛注意,《田園交響曲》正是這個時期的代表。筆者嘗試對小說人物進行原型分析來揭示紀德的內心世界。
關鍵詞:紀德;現代性;納喀索斯情節
一、紀德的現代性
所謂現代性,即質疑傳統的精神,表現為一種與時代主流逆向而動的趨勢,它是“植根于時代精神的土壤而又以反叛和質疑超越時代精神的一種品質。” 具體到文學領域,現代性與時代主流的逆向性表現必然結合了作家鮮明的個性方式,之于紀德,他的現代性并“不是單純的反主流,而是以新的形式表達出當下人們生存狀況及其在歷史長河中初顯的意義。” 這恰恰契合了波德萊爾關于現代性的觀點:“關鍵在于從形式中提煉出歷史中可能包含著的詩意,從暫時性中引出永恒。”
紀德的每部作品都力求能兼具“現實中的詩意和短暫中的永恒”,他總能在內心和時代的交響之外敏銳地探聽到異樣的協奏,再將其以全新的審美形式呈現于欣賞者眼前。紀德曾說過:“沒有什么比對現代性的焦慮更讓我驚奇得了,人們感到這種焦慮壓住了科克托(比紀德年輕些的法國作家)全部的思想和決斷力。[......]對我而言,唯一重要的是,不能以一種普遍性取消了現代性,我不尋求存在于我這個時代,我要實現的是超越我的時代。” 可見,他在推崇現代性的同時也清醒的認識到現代性意義只能存在于未來。
二、紀德的美學觀
闡述紀德的美學觀,必須先要了解希臘之神納喀索斯:他因相貌出眾贏得眾多女神的愛慕,但納喀索斯始終不為所動,一個偶然機會讓他對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萌生了愛戀之情,從此他每天都坐在水邊凝望自己,這段虛幻的愛折磨著納喀索斯直到他死在了河邊。愛神阿弗洛狄特出于同情,將納喀索斯變成了一株長在水邊的水仙花,達成他依然可以俯視自己倒影的心愿。
眾所周知,紀德有著深沉的納喀索斯情結。童年的紀德,父親給予他天性的、自由的發展機會,而母親卻充當著習俗禮教、道德規范的捍衛者,面對性格截然相反的父母,矛盾的種子已悄無聲息地埋入他的心靈;成年后的紀德,面對代替母親的妻子瑪德萊娜,始終徘徊于恪守道德和釋放天性的兩難境地。西班牙哲學家烏納穆諾曾說:“生命便是矛盾”,生命或生存的矛盾性激發的是矛盾的情感,情感的宣泄對于作家而言,不僅是天性,也是心靈的補償。弗洛伊德曾說:“一切文藝作品和夢一樣,都是欲望的化妝。它們都是一種‘彌補。” 紀德在矛盾中尋找出路,為自我尋求解放,這種叛逆的存在促使他質疑傳統,卻不能褻瀆道德,只能將這種“肉”的沖動與痛苦轉化為“靈”的釋放與解脫。
三、《田園交響曲》中的人物原型分析
紀德曾宣稱這部作品是“對一種自欺行為的批判”。從史實角度來考察不難發現:紀德就在醞釀《田園交響曲》時與妻子產生了感情危機,導火索正是他和少年馬克的畸形之戀,那時的紀德正在“靈”與“肉”的掙扎中,面對傳統威嚴,紀德反叛的行為便成了凄美無奈的控訴。
(一)牧師
牧師,維護傳統道德,宣揚世俗禮教是他們的天職;黑色的道袍詮釋了傳統禮教凝重的威嚴。紀德安排這樣一個主人公用意很明顯:介于“神”和“人”之間的牧師同樣徘徊于職責與自我的矛盾之中備受煎熬。為了心中的欲望,他為這份畸形的愛不斷尋找世俗的借口,牧師心知肚明,卻仍然選擇自欺欺人,使這份感情從開始就背負起沉重的枷鎖,這很容易讓讀者聯想到現實中與少年馬克在一起的紀德。可沒有傳統何來叛逆?要想使其存活的更久,必然要找到合乎傳統的掩飾。紀德與表姐瑪德萊娜結婚即他對傳統道德的尊重,而天性的蠢動卻驅使他不斷挑戰,深陷“靈”與“肉”煎熬之中的究竟是紀德還是牧師,仿佛二者合二為一。
(二)盲女
盲女,可解讀為兩層含義。首先,她是小說人物,因逾越了與養父之間的父女之情注定不為世人所容。這樣的異性戀也是對道德的挑戰,那么現實中的紀德,鐘情于悖逆自然法則的同性之戀勢必會更加艱難,他與馬克的情感只得無疾而終。其次,她象征著未開化、未世俗的愛情。女孩在失明狀態下與牧師萌發的愛情是“盲”的,不受世俗的牽絆,道德的馴化,即便對他人對自己都造成無形的傷害,也只為了自己的存在而竭力存在著;而女孩雙目復明的那刻,意味著這份愛情褪掉了謊言的外衣,赤裸裸地接受著世俗的考驗與評判,影射現實中紀德與馬克愛情的終結。
(三)大兒子
小說中,這個時隱時現的形象卻是紀德真實的自我。他一向我行我素,挑戰父親的權威,直至最后的改宗,叛逆的行為到達極點,恰恰符合了紀德現實的叛逆。牧師及大兒子同時喜歡上盲女,這一情節的安排影射了畸形的愛戀對紀德的吸引已經深入到了靈魂,是本性使然。不同于牧師的是,大兒子沒有選擇成為自欺欺人的偽君子,去尋求謊言來延續這段愛情的生命,他正視這段愛情,換來的是盲女復明后的傾心,即使在女孩死后,二人也能在天堂得到精神上的契合,真正化解了“靈”與“肉”的沖突。也許,紀德在決定塑造“大兒子”時,就已經料到了這段畸形之戀的凄美終結。
(四)妻子
妻子也是小說中必不可少的人物。牧師努力尋找借口,不僅為了麻痹自己,很大程度是為了取得妻子的信任。妻子,就是紀德選定的代表傳統道德的符號:牧師背叛自己的職責愛上養女,是對它的恨;牧師竭力尋找借口,盲女復明后自殺,是對它的愛,這種愛恨交織的情感正如現實中的紀德與瑪德萊娜:妻子作為道德化身,無形地壓制著紀德的天性,而他從妻子那里得到更多的卻是情感上的慰藉。因此,每當紀德放縱自己去尋求感官刺激時,反而是靈魂更加空虛之時,筆者認為深陷這種矛盾的紀德,反叛行為過后留下的只是凄美的痛楚。
四、小說結局新解
《田園交響曲》以盲女的死亡為結局,因此常說這是部悲劇。雖然“死”是個黑暗殘酷的字眼,可筆者認為紀德不僅以“死亡”拯救了小說中的愛戀,也解脫了現實中他與少年馬克的情感。既然不被世俗接納,那就另辟境地讓它繼續存活,何必無休止于矛盾的漩渦呢?只有釋放了靈魂,肉體的枷鎖才會卸下,“置之死地而后生”,恰如其分地詮釋了肉體與靈魂的完美契合,筆者認為這也許是紀德于《田園交響曲》之所悟所得。
注釋:
朱靜,景春雨:《紀德研究》,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310頁
朱靜,景春雨:《紀德研究》,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297頁
Gide et la tentation de la modernité,Gallimard,2002:468.
Gide et la tentation de la modernité,Gallimard,2002:469.
烏納穆諾:《生命的悲劇意識》,蔡英俊譯,北方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14頁
朱光潛:《變態心理學》,《朱光潛全集》卷II,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192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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