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佳
摘要:語用順應論近年已經成為研究翻譯的熱門視角,認為翻譯活動是一種始終貫穿著社會、文化、認知等因素的互動選擇機制,隨著語用順應論的不斷發展,對中國文學典籍的翻譯研究分析也廣泛站在語用順應論的基礎上。本文通過對《論語》譯本中譯例的分析,探討了其中翻譯的文化順應理論,給后來的翻譯學者以全面看問題的啟示。
關鍵詞:論語;語用順應論;語言結構 ;動態過程
《論語》對幾千年的中國歷史和現在乃至未來都起到教育與啟示的作用。從上世紀80年代起,海內外的《論語》翻譯就已經風生水起,至今已六十部作品。沈培新與丁建海指出文學作品翻譯中,譯者在譯介過程中不僅要在語言、文化、篇章傳統進行多層次的取舍, 還必須考慮如何成功地將作品中的文化內涵譯入目的語文本, 在順應特定文化語境基礎上, 彰顯翻譯的目的和譯者的創造能力。順應論視角將傳統的翻譯研究從單純的語言層面(靜態單層)轉向到翻譯的語用學(動態層面),翻譯從此成為動態的過程,并上升到藝術創造力選擇的新高度,語用順應論為研究《論語》譯本分析提供了較為全面可行的理論視角。
一、翻譯與順應
比利時語用學家耶夫·維索爾倫(Jef Verschueren)在Understanding Pragmatics中提出語用學理論。隨著1999年維索爾倫《語用學新解》的出版,順應論作為一個系統的理論日漸成熟。在順應論中,做出選擇是可以在任何層面上同時發生的;不僅僅是改變表面語言結構,也可做出策略轉變,從文體色彩到稱謂等;是將某語作為母語的人群所表達的語言如何能夠適應于某語非母語的人群所使用語言的日常習慣,不斷創造新語和解釋原語;使得語言使用者能夠決定是否去使用本族語言或者不用本族語言,是否有選擇地使用目的語中的語言;而且做出選擇也不是平等的,有些情況下,做出這樣的選擇,就要被迫舍棄另一種選擇,按照能接受的程度做出最優的選擇。總之,語言使用者需要做出種種不同的選擇。
維索爾倫認為研究語言順應有四項任務或者說角度,這四個方面不是分離的,而是語言的連貫語用研究中的四個務實的點:對語境的順應(contextual correlates of adaptability)、對語言結構的順應(structural objects of adaptability)、順應的動態過程(dynamics ofadaptability)以及順應過程的意識突顯性(salience of the adaptation processes)。
在順應理論和翻譯實踐基礎上,翻譯被視為譯者在語言和非語言層面上一種動態選擇和順應的過程, 體現在譯者、語言和語境相互之間的交際模式中。譯者的翻譯過程實質上就是譯者對原文和譯文不斷進行動態順應的過程,是對語言和文化的選擇順應過程。譯者要準確理解原文,就必須在解碼過程中順應源發語的語言和語境,通過不同的翻譯策略和譯者主體性,實現對翻譯目的、社會歷史語境的語言順應過程,從而達到動態對等的翻譯標準。
二、文學作品與順應
隨著孔子學院等國家涉外機構的成立,儒家思想全球范圍內傳播,《論語》也已成為海外學者研究的熱門。楊平曾在書中表示,一部《論語》外譯歷史,就是中西方文化彭轉、交流和融合的歷史。從早期西方傳教士對《論語》的基督教化解讀,到后來漢學家們的西方哲學化詮釋,再到新近海內外華人學者致力于恢復其本原,《論語》翻譯反映了中西文化交流中的文化傳播和文化利用的雙重目的。①兩百年的翻譯史,隨著中外文化交流的的日益頻繁和歐美漢學研究水平的提高,譯本不斷推陳出新,復譯呈現快速遞增的趨勢。以下將重點從語用順應論的個角度談論《論語》的英譯本。
三、語境順應
中西文化傳統差異大。西方主要國家的語言和文化同源,而建立在儒學文化傳統之上的中國文學作品在思維方式、文化背景和語言構造上與西方文學的差異遠遠大于西方各種文學之間的不同。有些概念是東方文化的特色,如“道”,在西方文化中卻根本找不到對應的概念。借助順應論提出的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所以,在語境順應中,不同譯者對《論語》這本著作之后的東西方文化背景知識的了解將左右譯者對于翻譯策略的選擇。以下為一例:
例一:夷狄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八倄:五》
詹姆斯·理雅各:The Master said, `The rude tribes of the east and north have their princes, and are not like the States of our great land which are without them.
辜鴻銘:Confucius remarked,The heathen hordes of the North and East,even,acknowledge the authority of their chiefs,whereas now in China respect for authority no longer exists anywhere.
亞瑟·韋利:The Master said,The barbarians of the East and North have remained their princes,They are not in such a state of decay as we in China.
楊伯峻今譯中這句的意思是“文化落后國家雖然有個君主,還不如中國沒有君主。”“夷狄”多譯成未開化的、文明程度比較低的人、民族和國家,當時社會狀態可能是蠻夷之地仍然沒有能力擁有高級的文化水平和政治制度,所以應該向華夏學習。以上三種翻譯中“rude”“heathen”“barbarian”多有野蠻之意,但其實并沒有貶低之意,沒有考慮到當時孔子說這句話的語言語境,不能從一貫認為的“夷狄”的意思來翻譯。
四、語言結構順應
語言結構的順應,就是在受到語境的限制前提下,選擇語言、語體、語碼,選擇話語的構建成分,選擇不同類型的話語和語段,以及選擇話語的構建原則,從而實現篇內銜接、篇際關系以及線性序列的語言環境。因此,譯者就要注意準確分析和把握原文中的語音和語調的抑揚頓挫、用詞的褒貶程度、句子成分的遞進與否等。《論語》為古漢語,其中包含的簡明的詞都具有深厚儒家哲學思想,所以,儒家的核心詞是理解的關鍵,且在詞匯和表達上模糊和不連貫表達較多。下面細看《論語》譯本中出現的幾個代表譯例:
例二:字——“天”
不然;獲罪于天,無所禱也。《八佾:十三》
詹姆斯·理雅各:He who offends against Heaven has none to whom he can pray.
辜鴻銘:A man who has sinned against God,it is useless for him to pray anywhere at all.
亞瑟·韋利:He who has put hiself in the wrong with Heaven has no means of expiation left.
“天”在《論語》中出現的次數較多,可以從字面上解釋為和“地”對應的客觀實在,也能夠理解為某種人力所不能掌控的客觀不可變力。大多數天都蘊含第二種意思。“天”支配著包括人之生死富貴在內的所有規律和內在原則,非人力所能改變。理雅各用“Heaven”,將孔子的“天”和基督教的“天堂”聯系起來,他的目的就是為了西方傳教士和漢學家更好地熟悉中國傳統文化以及中國人的思維和行為方式。辜鴻銘翻譯目的是介紹真正的中國文明,他將“天”翻譯成“God”,因為基督教中上帝是萬能的,操控一切的,他用了歸化的手法將天和上帝靠近,便于英語世界的熱衷基督教的讀者理解。韋利的“Heaven”與理雅各不同,他著重在于將西方的超越和神秘觀念引入到中國的哲學里,他闡釋的立場就是西方的哲學思想,他想將西方和中國的哲學融合起來,這才將“天”譯成“Heaven”。
例三:句法差異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學而:一》
詹姆斯·理雅各:The Master said, `Is it not pleasant to learn with a constant perseverance and application?`Is it not delightful to have friends coming from distant quarters?`Is he not a man of complete virtue, who feels no discomposure though men may take no note of him?
辜鴻銘:Confucius remarked, It is indeed a pleasure to acquire knowledge and, as you go acquiring, to put into practice what you have acquired. A greater pleasure stills it when friends of congenial minds come from afar to seek you because of your attainments. But he is truly a wise and good man who feels no discomposure even when he is not noticed of men.
從句法上看,漢語重意合,英語重形合。漢語多無主語、主句,重語義,上下文之間也不需要必然的銜接和連貫,讀者只要借住自身的語言知識和對詞語的直觀把握就能了解意思;而英語重結構,講究完整的句型和必要的銜接,需要從嚴格的語法關系中總結意義。上例中理雅各的翻譯中,基本上沒有改變論語原文的反問句式,但是英語是孔雀尾重句較多,漢語為頭重多,如此翻譯將主要部分提后,適應了英語的表達習慣;辜鴻銘采用了完整的英文句式,上下文之間也有遞進關系和轉折詞,疑問句改成了陳述句,表達上put into practice,fell no discomposure都是英語常用表達方式。
五、順應的動態過程
順應的動態過程是在語境限制下,對語言結構進行選擇的動態中產生,受時間、語境、語言三方的制約。翻譯的直接成果是在特定的交際情況下,目標讀者出現后,才能展現出來。
所以,理雅各的譯本將每篇的每章分割開來,并附有詳細的注釋,為當時熱衷到中國傳教又苦于文化差異顯著的傳教士們提供了一本很好的范本,而辜鴻銘的譯本在很大程度上化繁為簡,改用輕便的方法將譯本和盤托出,雖然注釋依舊很多,這也是為了英語為主要語言的讀者能夠更加明白《論語》所蘊涵的深刻哲理。韋利的譯本一直為世人所喜,因為他的譯本盡量保留原文的文化風貌,富有現代氣息,文字比較練達,風格接近原文,簡潔流暢。這方面要談到原作中出現了眾多孔子弟子的名字,理雅各采用異化的方式,基本上保留了原文中的人名,采用了韋氏拼法對人名進行翻譯;為便于譯入語讀者接受,減少交際障礙,辜鴻銘只保留了顏回(Yen Hui)和子路(Chung Yu)的名字,因其他弟子,如曾子、子貢、子游、子夏、子張、子賤、南容、冉雍、漆雕、林放等的名字均被簡化為a disciple of Confucius;到后來韋利也采用異化,用拼音標記法記錄人名,而沒有做太多修改。
六、順應的意識突顯性
翻譯是一個有強烈意圖的行為。這種意識程度的差異體現了順應過程的意識認知程度,譯者對原語言和目標語使用分配的有意程度。意識程度主要受到來自心理與社會兩方面影響,心理層面,譯者對原文文本的感知、定性、理解和記憶的程度不同;社會層面,社會道德、社會需要需要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進行順應。譯者能夠運用各種不同的翻譯策略,直譯、意譯、增譯、減譯等,使得譯文能夠順應目標語文化和社會需要,再現原文的語言特點。
理雅各作為傳教士,翻譯《論語》的動機就是從中找到基督教是真理的證據,同時證明在中國典籍中含有基督教思想的成分,進而用基督教代替儒學,以耶穌代替孔子,他們極力突出儒家文化的宗教性質,從而傳播福音,歸化中國;辜鴻銘翻譯《論語》是對之前西方傳教士譯本,尤其是理雅各譯本不滿的直接產物。他認為,中西語言存在著巨大差異,因而,當我們把以事件性為特征的中文翻譯成表達事物本質的英文時,為了更準確地反映原意,就應該對英譯文進行適當的調整,力圖全面保留原文;韋利作為西方漢學家,由于其價值觀念、文化背景以及意識形態的不同,翻譯《論語》時傾向于用西方的哲學和文化概念來詮釋和替代中國思想,西方中心主義的思想影響了他們翻譯順應的選擇。
七、結語
在英譯的過程中再現《論語》的語言特點和文化內涵,是傳達原作風格的根本。從某種意義上說,最認真、最忠實閱讀文學作品的首先不是作者的粉絲,而是作品的翻譯者,因為翻譯者只有仔細咀嚼和品味每一個字才能真正領會作者的真實意圖,從而讓自己的譯文達到傳神的目的。通過語用順應論從語境、語言結構、動態過程和意識突顯性四個層面對《論語》譯本進行了分析,這給我們一個啟示,做翻譯實踐時,有必要時要適當且恰當使用通過語用順應論看問題,爭取能夠全面地突出原文文本的特色和內涵。
注釋:
①楊平:《中西文化交流視域下的<論語>英譯研究》,光明日報出版社,2011
參考文獻:
[1]Jef Verschueren. Understanding Pragmatics [M].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
[2]楊平.中西文化交流視域下的<論語>英譯研究[M].光明日報出版社,2011.
[3]李占喜. 順應論:文學翻譯的一個新視角[J].華南農業大學學報,2009.
[4]孟健,曲濤,夏洋. 文化順應理論視閾下的典籍英譯——以辜鴻銘《論語》英譯為例[J].外語學刊,2012.
[5]梅曉娟,周曉光. 選擇 順應 翻譯——從語言順應論角度看利瑪竇西學譯著的選材和翻譯策略[J].中國翻譯,2008.
[6]戈玲玲. 文化語境順應與翻譯解碼[J].西安外國語學院學報,2005.
[7]沈培新,丁建海. 順應翻譯論觀照下的《論語》兩譯本評析[J].長沙理工大學學報,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