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貓 老鼠

金乾生

人老了有一個特征，叫眼下的事記不住，過去的事忘不了。這不，春天來了，老伴兒說，外面花開了，草綠了，樹葉發芽了，陽光明媚了，不出去走走，太可惜了。我說，現在除了地球的吸引力，別的對我已經沒有什么吸引力了。老伴兒故意來了一句：美女也沒吸引力？我十分淡定道：沒有了。嘴上這樣說，心還是動了，跟著老伴兒，就來到了唐延路上。唐延路上風和日麗，人流如織，花潮似海，芳香四溢，美不勝收。我陶醉于這美景，拿出手機拍著花，心卻回到了童年，思念起兒時最喜歡的鳥——燕子。

小時候有很多美好的期盼，我內心深處最大的一個心思，就是春天到來的時候，希望燕子能在我家做窩，從此住到我家來。

為什么呢？之所以有這個強烈的想法，是因為每年春天，燕子都不到我家來，而是飛到對門去。對門的發小長我一歲，我們是好朋友，我最愛與他一起玩，喜歡看他家房梁上的燕子窩。這個窩是什么時候做的，不得而知，反正每年春天燕子從南方回來，就會入住他家，絕不會出錯。后來，燕子窩從一個變成兩個、三個，我都是親眼目睹。燕子一趟又一趟地從外面啄回塘泥，銜來柴草，一點一點地黏在一起，新窩就一天一天地變大，直到成型。我最喜歡看的，還是喂小燕子的情景。時近夏天的時候，小燕子就出生了。剛孵化出來的一窩小燕子，尚未長出羽毛，眼睛都睜不開，就伸長脖子，張大著嘴，唧唧待哺，等著父母給叼蟲子吃。大約一個多月以后，小燕子就能飛了。再過兩三個月，小燕子長大了，就被父母帶出去，陸陸續續地不再回來，至于去哪兒筑巢生活，去哪兒共享天倫，從此就成了謎。我曾經把小燕子逮到我家去，給做了棉布的窩，但留不住，最終都會飛走。而經常在外面看燕子像精靈一樣飛翔，真是一種快樂的羨慕與享受。小時候有很多不明白的事，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就是對燕子為什么不到我家來做窩，百思不得其解。后來長成大人了，經歷了很多人情世故，才慢慢地悟出了其中的道理：對門家一直養著貓，我家養過狗，但從來沒有養過貓！奧秘在于：狗不抓耗子，貓專捉老鼠。老鼠會偷吃燕子窩里的蛋，聰明的燕子不與老鼠為鄰。貓是老鼠的天敵，也就是燕子的保護神，燕子自然會選擇在有貓的人家生活。

大自然真是豐富多姿，生物鏈絕不是我們人類理解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么簡單。

一朵花，蜜蜂近了，蝴蝶就遠了；一棵樹，鳥兒近了，螻蟻就遠了；一池水，青蛙近了，蚊子就遠了。一間屋，貓咪近了，老鼠就遠了；問題還在于，老鼠遠了，燕子就近了；燕子近了，蟲子又遠了。

與大自然中的生物鏈比較起來，人際關系要復雜得多了。人與人之間，除了感情、倫理、性格、素養、層次、利益等因素，最重要的，恐怕就是價值觀了。

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以其他因素為參數，以價值觀為坐標系，就不僅能對自己應該近什么人遠什么人做出選擇，還能知道不讓什么人離自己太近、什么人離自己太遠。久而久之，遠近之道，雙向多維，方可順暢。

（張秋偉摘自《時代人物》201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