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征詩與榜羅鎮

雷鳴

1935年秋，一個叫毛澤東的人，一首叫《長征》的詩，一座叫榜羅的中國北方小鎮，被歷史空前絕后、無與倫比地定格。就是這個定格，將腳下黃土地的歷史推進了一個世紀的進程；就是這個定格，重塑了一個民族的形象，令地球都聽到了她鏗鏘的足音。

今天，我流連于榜羅會址前，我佇立在牛谷河畔，想象那段久遠的歲月。那段歲月，用饑餓、干渴和寒冷洗禮而成；那段歲月，用草根、樹皮和野菜連綴而成；那段歲月，用溝壑、沼澤和大山構制而成。然而，艱辛的歲月被詩人毛澤東調和得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毛澤東是一個說不完道不盡的話題，長征是一首永恒的、不朽的史詩，榜羅是一座永遠值得懷念的紀念地。

榜羅的黎明

1935年9月26日的那個深夜，在甘肅省通渭縣西南一片山屲之中的這個偏僻小鎮上，歷史記載了中國革命輝煌的一頁。

毛澤東率領的于9月23日在哈達鋪根據俄界會議提議新組建的中國工農紅軍陜甘支隊（又稱北上抗日先遣隊），先佯攻天水，然后調頭北上，迅速突破渭水封鎖線，進入通渭西南境，急行軍穿過蒲家山、史家廟、澗灘直達榜羅鎮。當夜紅軍露宿在鎮子周圍的麥草垛子里，不知底細的老百姓誠惶誠恐地悄悄窺看著這支隊伍。毛澤東當夜住在建于清光緒三十二年的榜羅小學左邊面西的廂房里，這是榜羅小學校長的辦公室。

是夜，月色泛銀，星斗列陣，露水浮地，一片涼意。毛澤東伏案翻閱榜羅小學提供的天津《大公報》、《山西日報》等報紙雜志。這些報刊登有陜北蘇區的情況和閻錫山部隊進攻陜北紅軍劉志丹部的消息，毛澤東獲得了許多新的關于國內形勢的信息，覺得關于日本在我國北方侵略的材料亟待分析和討論，今后的行動方案亟待確定。

一燈如豆，輕風拂面。毛澤東的目光，從報紙豎排的字行間飛越遙遠的時空，思緒隨之奔騰翻滾，腦海中開始演繹一場關于抗日戰爭和中國革命的歷史活劇。毛澤東扔掉了第十支香煙的煙蒂，心中形成了改變中國革命命運的關鍵一步棋：到陜北去！根據毛澤東的建議，黨中央于9月27日召開了中央政治局會議，毛澤東的計劃得到了與會同志的廣泛贊同。會議作出了把紅軍長征的落腳點放在陜北的正確決策，并正式宣布以陜北蘇區作為領導中國革命的大本營。這是一個走向勝利的方向，它包含著全部的理想和信念，它把紅軍引向了崇高和執著，引向了發展與壯大。

9月28日，晨光曦微，東方的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山屲里飄起了淡霧。打麥場上響起了說話聲，榜羅的老百姓看到，那棵枝葉繁茂的核桃樹下，整齊地圍坐著很多穿灰軍裝的人，前面的一個小土臺上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碩大的頭顱、飽滿的前額、微微翹起的下巴，正操著濃重的南方口音，不斷揮動著手臂，向麥場上的軍人講話。后來人們才知道這個人就是紅軍領袖毛澤東。這時天上下起了霏霏細雨，地上的浮土被激起一層塵霧。人們在靜悄悄地聆聽那個人充滿激情的演講，高亢、激越的聲音在榜羅的上空回蕩：“同志們，努力吧！我們要到抗日前線去，任何反革命不能阻擋紅軍去抗日！為著民族，為著使中國人不做亡國奴，奮力向前！”

這一情景，鎮上的老人們至今記憶猶新，那棵一百多年的老核桃樹也是無言的見證。這是著名的榜羅會議之后，毛澤東向紅軍陜甘支隊連以上干部的一次重要講話。

浪漫的情懷

六十年前的那個季節，貧瘠的通渭十分榮幸地布滿了詩意，藝術的風景線上展現著詩人毛澤東的風采。

現在，榜羅長征紀念館的毛澤東舊居和當年一樣，靠后墻擺著一個長條幾，前面放著一張老式方桌，兩邊是硬背靠椅。當年擔任毛澤東警衛員的陳昌奉老人幾年前曾來到這里，據他回憶，毛澤東著名的《七律·長征》就是在這間屋子里醞釀成篇的。

9月29日拂曉，毛澤東點燃一支香煙，臉上盈著微笑，詩意般地騎上了一匹白馬，和彭德懷一起隨一縱隊沿文樹川、第三鋪、五星川，行程百里，于當天下午緊隨先鋒連到達通渭城。毛澤東臨時住在了上街皮匠楊茂德家。當天晚上，毛澤東等中央領導同志在城東的文廟街小學接見了攻占通渭城的一縱隊先遣團的指戰員。毛澤東展舒豪情，向他們朗誦了《七律·長征》。走烏蒙，踏五嶺，爬雪山，過草地，是輝煌驚世的壯舉，是非凡與正義的寫意，是我們永遠讀不完的真理跋涉者的足音。

《長征》詩所登臨的一座“七律”的高峰，就像長征本身一樣美輪美奐，從此這座高峰就像坐落在通渭山陣中，藝術的通渭便擁有了這不朽的夜晚。這是詩人毛澤東一生中留在甘肅大地上的唯一詩篇。通渭有幸，隴原增色。毛澤東令今天的人們仍時時領略和感悟著一個偉人用他深邃的辯證理性、睿哲的智慧光輝、獨特的審美個性和天才的濃郁詩筆，為我們所描述的那種巍峨壯麗、雄奇飛動的革命浪漫主義崇高美的境界。

吃梨的故事

毛澤東以一種特有的方式在發表了他的詩篇后，又吃了一頓令今天人們百思不解的把甜和辣兩種味道糅合在一起的充滿哲學味的美餐。

9月30日上午，在文廟街小學北面一間破舊的房子里，肖華問楊得志：“主席來了，搞點什么歡迎他呀？”這一問可難住了他們兩個人，在貧困的通渭縣城能有什么好東西呢？先遣團團長楊成武派人去街上買來了幾斤叫做“雞大腿”的梨子，洗凈后放在一個破舊的鐵盆里。毛澤東進來后，楊得志說：“請主席吃梨。”毛澤東邊抽煙邊看著梨子說：“梨子呀，真是好東西！”隨后又突然問，“你們有辣椒粉嗎？”毛澤東的發問使大家感到奇怪。楊得志一邊暗自思忖著毛主席怎么看著梨子想到了辣椒粉呢？一邊說聲“有”，并即派人去拿。毛澤東接過辣椒粉后，先用一把小刀把梨切成片，再把辣椒粉撒在上面，他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邊意味深長地說：“不是說有酸甜苦辣四大味嗎？我們這一拌就成了酸、甜、辣，沒有苦味了。”毛澤東在連聲推崇通渭梨好吃中吃完了經過自己特殊加工的梨子。

想來使人心酸，但梨畢竟是水果，不能與皮帶草根同日而語，而比起蛇魚雞鴨、燕窩熊掌來，又將如何呢？今天的人們把吃叫做飲食文化，滿漢全席、南北大菜，再佐以“茅臺”，甚至還有不可思議的名稱“人頭馬”。然而在所有的菜譜中，能把梨和辣椒粉弄在一起吃的，恐怕只有毛澤東。

毛澤東吃過梨后，下午興致勃勃地在國民黨縣政府大廳主持召開干部會議，進行了戰前動員。紅軍將領在聽了毛澤東那能使一切都會變得生動起來的演講后，晚上興致勃勃地在南門外河灘上舉行了有7000人參加的全軍文娛晚會。10月2日拂曉三時，毛澤東騎在那匹大白馬上，隨二縱隊走在安家堡、黃龍山、鹿鹿山、寺子川的羊腸小道上，走出了通渭縣境，向陜北走去，向勝利走去。

歷史所定格的不僅僅是畫面，也定格了一種永恒的人格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