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叔

作者：劉敘良

學校：長沙市長郡中學

板栗叔

作者：劉敘良

學校：長沙市長郡中學

藍卡怎么也忘不了老家那個炒板栗的人。每當秋天來臨，路口拐角那棵楓樹的葉子開始落下的時候，他就會推著他的木車，在樓下吆喝叫賣他的板栗。他的聲音洪亮大方，遠遠聽上去中氣十足，像是洪鐘的余響，重器的腔鳴。待他漸漸走近了，便可以嗅到漸漸濃郁的板栗香氣。從那淡淡的香甜味兒到濃得化不開的暖香，你就知道他離你近了。板栗已經在鐵砂的簇擁下變成了令人垂涎的美味小吃，等待著顧客享用，不需其它言語，香味兒就是最好的廣告。

大家叫他板栗叔。藍卡很小的時候，每年的秋天，他就在那里賣板栗了。他倒也輕松，四溢的濃香吸引著路過的每一個人心里的饞蟲，年輕女孩會捎一袋做零嘴兒；貪吃的小孩拖著爺爺來買；買菜歸來的婆婆們會順便帶些回去燒雞。人們在他的手推車邊圍成一圈，人多了，嘴也就雜了，他一句你來的是濃濃的焦糖色氣味，那么甜，那么深刻，一鍋一鍋的板栗出爐，一批一批的顧客來了又去，在秋季天空的灰幕下，棕色的氣味在彌散。

藍卡好奇手推車上的那個水桶是做什么用，加水嗎？不像，煮鍋里水很多，且有蓋子，從未見他加過，也沒見著水煮到半截以下去，心里被好奇心撓得癢癢的，他總想把那桶水的作用弄明白，于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決定去問一問。

這個周末，老遠又聽見他的吆喝聲。一句嘈雜得很，可板栗叔卻能夠應對自如，誰要幾斤幾兩，冷的熱的，生的熟的記得一清二楚，從不出差錯，還可以分心翻炒埋在鐵砂里的板栗。他的木車上就一個煮鍋、一個炒鍋、一籮筐栗子和一個水桶，秋高氣爽，楓飄落葉，煮鍋里板栗上下翻騰，蒸騰起熱氣，炒鍋里鐵砂裹著板栗，顆顆飽滿，甜香四溢，板栗叔滿是汗漿的臉龐幾乎隱沒在融融的熱氣里……藍卡一直覺得氣味是有顏色的，而板栗叔帶聞到板栗的奇香，藍卡向母親討了錢，就想下去會會這位板栗叔。板栗一如既往的香，買板栗的人今天卻不多，大概入秋已久，大家大都吃過了多回的緣故吧。等前面的顧客買完，藍卡發現后面已經沒有人了，便挪著步子上前，準備開口：“叔……”

“要什么板栗？幾斤？”板栗叔一邊擦汗一邊說，藍卡一窒。

“啊……”藍卡緩了緩，想起了自己來的主要目的，“叔叔，我就想知道，你那裝水的塑料桶是干什么用的。”

“呵，你這小孩倒是有趣，要曉得這些做什么？”板栗叔莞而一笑，又眼珠一轉，“你買我的板栗，我就跟你講。”

這倒是好辦，兜里揣著錢呢。不怵，他想，“我要一斤半！炒的！”

板栗叔抄起鏟子，往鐵砂里一插，再揚起，拍在稱上，不多不少一斤半，只見他麻利地抓起袋子，手一抖，把鏟子往前一送，圓滾滾的板栗盡數入袋。

“給。”板栗叔把袋子扎好，呈遞到他面前，“趁熱吃，你剛剛問的什么？”

“你那個塑料桶子是做什么用的？”藍卡接過板栗，抬起頭，指著桶子，問。

“用來選板栗，選又大又飽滿的板栗。”板栗叔把桶子提過來，放在藍卡面前，示意他往里看。

藍卡往里一瞥，發現水底下沉的，竟全是板栗，似乎都是優質的板栗，個個渾圓，棕色的殼兒像是上了一層蠟，在水底油光發亮，板栗叔用手攪了攪水，水打了幾個旋，可板栗卻穩穩的不動，像一顆顆堅實的小石子，憑誰看到，都毫不懷疑這將會是最美味的板栗。

藍卡大概不知道浮力是什么，有些摸不著頭腦，好端端的清水，怎么就會選板栗了呢？莫非這不是普通的水？那會是什么？藍卡把手伸向桶里，也攪了攪，桶里的液體清涼清涼的，沒有什么異樣，這分明是水啊？好奇心總是那樣撩人，新的疑問又冒了出來，藍卡急于得到解答。

“水怎么會挑板栗呢？是你把好板栗放進去的吧！”藍卡看向板栗叔。覺得板栗叔在吹牛，“你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板栗叔聽了就笑，可他卻并不給答復，而是從推車上抓起一把栗子往桶里一撒，板栗墜進水里，濺起水花，嚇得蹲在地上的藍卡連忙跳開，板栗叔卻盯著桶里看，嘴角揚著，藍卡知道這就是關鍵所在了，也湊到近前，盯著桶子。

藍卡先看到的是正在下沉的板栗，和漂浮在水面上的，仔細看那些下沉的，全都是品質好的板栗，鼓鼓的，而那些浮起來的，卻畸形不堪，有的大卻不實，有的干脆就是癟的……

“喏，這不就是了。”板栗叔打了打手，把手放在藍卡頭上，“實心的因為重，所以沉了，那癟的空心的就輕，才會漂起來，曉得了不？”

“哦。”藍卡心里有點失望，小臉耷拉著，他以為是怎樣一番挑選，卻只是輕輕一撒罷了，好簡單，好沒意思。板栗叔好像看出了他的失望，決心給藍卡講些大道理，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說：

“你別看著簡單啊，我跟你講，這法子要是用到人身上，那就很有意思嘍！”板栗叔故作神秘，“想不想聽？”

到底是小孩子，藍卡一下子精神了起來：“想！想！當然想！”

板栗叔看著桶，說：“你看這板栗像不像人？”

“不像。”

“咳！我是說把它比作人。”板栗叔被噎了一下，“那些個大的好的就像是，就像是能干的人，他們有能力，做得成大事，人很沉穩，不管水多渾，水多深，都可以堅持不動。”板栗叔從推車里抽出瓢兒，將浮在水面上的板栗撈起，繼續說，“可這些，就像那些沒有本事的，沒有真才實學的人，無需大風大浪，一桶清水就可以把它們剔出來……”

清涼的灰色的天幕下，清涼的灰色的樓房邊，藍卡的眼神從板栗叔灰色的臉龐上移動開來，從拐角的巷口望向灰色天際，似乎若有所思。板栗叔也停止了講話，目光變得慈祥起來，面含微笑看著這個有趣的小孩，不由自主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