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做

華明玥

輝在美國陪讀兩年后，帶著剛滿一周歲的小兒子，與丈夫回到家中。還沒從團圓的欣喜中回過味來，就被住校歸來的女兒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大女兒給父母的見面禮，是這樣一副新形象：打了8個耳洞，掛滿千奇百怪的耳釘；更驚人的是頭發，染成奇異的銀白色，還夾雜著銀灰與灰白。

“別出口教訓我。我不是存心氣你們，就是想嘗試一下自由的滋味。”女兒臉上掛滿對規章制度的輕蔑。輝思量半晌，盡量放平聲音說：“你當姐姐了。我猜，這個新角色讓你很不適應？”女兒眉頭一跳，隨即恢復滿不在乎的神情，“我已經染了‘奶奶灰，就別動腦筋說服我。”

輝不知道，女兒的老師看到這一頭銀發，會是什么反應。果然，周一，老師的電話就來了：“您女兒說染發是母女分離兩年后，送給您的禮物……所以我建議她在下次班級演講的題目是‘分離讓我成長，您覺得怎樣？”輝緊張的情緒頓時松弛了，甚至露出一絲微笑。

老師在電話里叮囑：“教育界有句老話，叫做‘有一種溫柔陪伴，就是孩子在青春期干出格的事時，什么也別做。孩子的覺醒與自我管理，是需要等待的。盡管這等待，對我們而言是種煎熬。”

沒錯，輝只有等下去。她也覺察到女兒承受的壓力——她用這么一頭白發亮出了挑戰的旗幟，向阻礙她享受自由的成人世界挑戰，向忽略了她兩年的父母挑戰。她本以為會受到強烈反擊，卻沒承想，老師與媽媽都放過了她。而輝眼瞅著女兒的白發下面生出了黑發，每到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就默念老師的話：“有一種溫柔陪伴，就是什么也別做。”

終于有一天，女兒宣布，她要染回黑發了。輝很驚訝，女兒說了她的遭遇：她去幫社區孤兒補習英語課，孩子年邁的奶奶一直憂心忡忡地瞅著她。臨別，老人單獨叫住了她，顫顫巍巍地從床頭柜里摸出一包東西，塞在她的書包里。老人說：“有什么煩心事別擱在心里，你看，奶奶現在只剩下小孫子相依為命，頭發都不像你愁得這樣白。”

那夜，女兒從書包里拿出孤兒奶奶贈送的禮物，忍不住眼熱鼻酸：那是半包黑芝麻糊，民間相傳能讓白發轉黑的香甜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