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影
長槍短炮和西服套裝之中,站著一個狼群養大的孩子,它確信自己知道,誰是美國的下一任總統。全世界范圍內,針對兩位候選人,從醫保到發型的爭論持續了10個月。“狼孩兒”不站隊,只認數據。據說,它已經說對過前兩次獲選總統和這次的總統候選人。
它叫莫格理,是2004年印度人沙吉拉開發的人工智能系統,名字來源于《奇幻森林》里狼養大的孩子。
“狼孩兒”學習黑豹的迅捷和棕熊的狡黠,在印度叢林中尋找答案。人工智能的叢林則是整個網絡空間,它飛速處理著搜索引擎、社交媒體和視頻網站的海量信息。
這一次,莫格理的推測與全美大部分民意調查的結果相反。它看好共和黨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民調的結果卻顯示民主黨候選人希拉里會獲勝。
在沙吉拉看來,如果莫格理猜錯了,就意味著“自互聯網大活躍以來,過去12年的數據分析潮流受挫了”。
一些評論則認為沙吉拉有點兒極端。莫格理并不是數據叢林中唯一的孩子,多個擁有機器學習等能力的人工智能在全球范圍內被開發出來,它們將在公共事務中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看好“更火的那個”
和其他人工智能系統一樣,莫格理挺像人類的,它也依賴神經網絡思考和反應。
人類沒有時間和精力采集梳理如此多的網絡信息。莫格理是數據的孩子,它一抬眼,就能從信息的洪流中篩出關鍵信息。
這種工作方式和傳統的民意調查太不一樣了。
在美國電視劇《白宮風云》里描繪了這樣的場景:在民主黨候選人大本營,大屏幕高懸,最后辯論倒計時讀秒開始,總統候選人各就各位。屏幕外100多名青年手握電話,像戰士握住上膛的槍。民調專家最后動員:“所有人喝口水,吐掉口香糖!”
候選人的第一句話與此起彼伏的撥號聲幾乎同時響起,俄亥俄州的婦女和紐約曼哈頓的紳士都接到電話:“您現在打算投給誰?”
“民調之父”蓋洛普早在1936年就這樣問道。這個相信“科學方法”的農家孩子從普林斯頓的一間小辦公室打出調查電話,準確地預測了羅斯福當選。
如今,全美最當紅的民調專家是奈特·希爾弗。他的數學方法和調查方式都遠超當年,可核心仍然是這個問題。
而莫格理最關心的是:哪個候選人的話題網民參與度更高?
如今,全球有32億網民,其中20億連接著移動互聯網。
2013年,美國的參議員盧比奧在演講中停頓了20秒,喝了口水。這20秒視頻被瘋狂轉發。直到那個礦泉水瓶被拍賣出10萬美元高價,盧比奧也沒太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火。
政客們在網絡叢林中,除了經常摸不著頭腦,也可能發現自己無處遁形。
這場信息的狂歡就像叢林茂盛的雨季,莫格理很享受,仿佛在林間隨手一撈就有果實到手。比起4年前,此次大選網民整體的參與度提高了25%。
就在前兩次對選舉結果的預測中,莫格理發現:民心所向的最新體現是網絡熱度更火的那個當選。
一邊處理人類語言,
一邊保持漠然
莫格理之所以懂人類的意思,是學習的結果。
20世紀,人工智能光是理解語義就很麻煩。
數據之林成長起來,每一片葉子都是一次學習。“在大數據時代,有可能為每一個用戶量身定做一個語言模型。”
這個過程,被稱為自然語言學習。這也是支撐IBM的人工智能沃森與蘋果Siri的技術核心之一。
2013年,卡耐基梅隆大學和北卡羅來納大學教堂山分校的教授利用人工智能,扒出了總統候選人競選演講中的心機。
他們“喂”人工智能系統“吃掉”整整112本政治書、765篇雜志文章。在機器學習算法的幫助下,這個系統逐漸學會了分辨“自由派”和“保守派”政治傾向的蛛絲馬跡:某一個特定指示性詞語的出現、詞組間的組合,都暗示著作者的態度。
“飽學”后的系統分析了奧巴馬從黨內初選到最終大選時的全部演講。它發現,民主黨內初選結果出來前,他的演講內容自由派傾向達到了59%。全國大選時,這個數字下降到了53%。
這印證了,政客會為了爭取黨內票數,選擇更極端地展示自己黨派堅持的傾向。一旦成為本黨代表,要討好全國選民時,他們則會在演講中顯得中立一點。
“你我是很難聽出來的,我們太在乎了。”這個人工智能系統的創造者表示,“它一邊處理人類語言,一邊保持著毫無人情味的漠不關心。”
叢林的孩子們以數學規律為眼,自信能看穿政治的矯飾。
這種人情味的缺失可能促成莫格理的成功。
當冷血的狼孩兒闖進人類社會,每一扇關閉的門后都藏著危險。
它的創造者沙吉拉自己也承認,莫格理無法分辨數據背后的情緒。它像一只闖入人類社會的小狼崽,不明白參與特朗普話題討論不一定代表支持他。它能測量與特朗普有關的網絡熱度,卻無法察覺某一條包含這個話題的推特究竟是在贊頌還是嘲諷。
這或許會大大影響它預測的準確程度。
有了新技術,一些政治家并不滿足于提前知道答案,他們還希望改變它。
這次選舉開始時,希拉里團隊掛出英雄帖:招募“數據書呆子”!
“數據書呆子”只想知道“誰會被我們的聯絡影響”。
這是一種非常簡單的邏輯:沒必要在那些肯定會投票給自己的選民和那些肯定投給對手的選民身上花費時間和精力。
以往的趨勢判斷無法做到。民調專家們可以調查出“這個州有65%的人會投票給希拉里”,卻無法確定這個州里的某個特定個體是不是在這65%內。
數據叢林將為“數據書呆子”提供判斷依據。像葉底風聲中藏著猛獸的足音,看似雜亂無章的數據能被建立起聯系,發掘出規律。
經過分析,團隊能找出容易被聯絡影響和反感聯絡的兩類人。前者被安排上門,后者被加入“千萬別騷擾”的名單。
這畢竟只是老政客的新把戲,另一些人描繪了更激進的未來。“人工智能可以取代美國政府嗎?”在著名極客論壇reddit上,這個帖子收獲了250條回復。
一些回復期盼著“沒有腐敗”“不鬧情緒”“不犯傻”的“開源政府”,另一些則保持懷疑:“遭受黑客攻擊咋辦?”“它發瘋了會不會奴役全人類?”
在美國前沿科技倫理協會的首席技術官馬克·維瑟看來,未來的人工智能政客可能會學習發展出全新的特質。
它可能會擁有自尊——一種促使自己不斷進步的驅動力,甚至會擁有感情——對環境變化的認知和反應。
這不是新技術第一次改變公共事務的面貌。
一排臺式機出現在1992年克林頓的總統選舉紀錄片里,它們的高效運行保證了這個團隊的最終勝利。第二年,美國副總統戈爾提交了報告:建立一個電子化的政府。這省去了用紙辦公的繁文縟節,任何人都可以直接發郵件給白宮網站,或是登錄國會圖書館,了解官員們最近干了什么,效果如何。
人工智能是下一個改變的開始。就在2016年11月8日,白宮已經發布了《準備應對未來人工智能》報告,要求每個政府機構都采用這種更快、更高效的工具。
莫格理的英國“表姐”——公共管理人工智能系統阿米莉亞,生活在倫敦一個人口密集的區。區委員會每天要接到5.5萬通來電,5000次面訪和10萬次網絡訪問。它被希望能減輕管理的壓力。
阿米莉亞的二維形象金發碧眼,圓臉龐,身著公務員的白襯衫、黑西服。被狼養大的孩子,終究會有一張人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