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結

童樹梅

在韓芳六歲的時候，一件天大的事發生了。

那天，爸爸領著小小的韓芳在河邊的壟上拔山芋。天氣還算不錯，但離他們不遠的山上卻烏云密布，有人說山上正下大雨。想想真是好玩，山上下著瓢潑大雨，山下卻一點雨絲也沒有。

這當兒分外安靜，爸爸拔山芋，韓芳追著草叢中的小蟲子玩，而長長的河岸邊有稀稀落落的人在釣魚。韓芳知道他們是城里人，每逢假期便來釣魚。其中有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站在一塊伸向河心的土墩上，也學著大人一本正經地釣著魚……

意外突然就發生了：河的上游突然響起巨大的轟鳴聲，像有無數頭巨獸在憤怒地咆哮，隨即一股巨大的黃色洪流直沖過來！

韓芳爸厲聲大叫：“山洪暴發了，快跑！”

原來是雨勢太大引發了山洪！韓芳爸一把抱起韓芳就往高處跑，河岸邊的人也扔了魚竿拼命地跑。一時間韓芳的心臟怦怦直跳，好在韓芳爸三步兩步便跑上了高處，擺脫了危險，就在這時下面有人尖叫起來。

是那個小男孩，他只一愣神便遲了，山洪直沖過來，幸好腳下的土墩較高，洪流只是從土墩兩邊呼嘯翻滾而過，但小男孩想回到岸上已是萬萬不能了。

一個女人大聲地尖叫起來，想必是小男孩的媽媽，她失了魂似的叫著，不顧一切地要奔往河心救她兒子，但早被人死死拉住，因為洪流越發大了。

眨眼間奔騰而過的洪水已沒過了小男孩的腳面，他大哭著叫“媽媽”，岸上的媽媽同樣號啕大哭，但短短的距離已成生死天塹。

就在萬分危急之際，有人閃電般沖了下去，趟進了河水，眾人失聲驚呼，因為那人被湍急的洪流沖得搖搖晃晃。但他堅持住了，手腳并用爬上了土墩，一把抱起小男孩往回就走。

韓芳一下子捂住了嘴，心臟簡直要停止了跳動：沖下去的人是她爸！

只見韓芳爸抱著小男孩艱難地往回走著，可是轟鳴聲中河水再次暴漲，眨眼間漲到了韓芳爸的胸口處。韓芳爸瞪圓雙眼拼命移動著，有幾個膽大的男人沖到河邊，一個接一個使勁全力伸出手，就差一小步……

就在這時，一股特大的洪流以雷霆萬鈞之勢傾瀉而至，韓芳爸猛地一扔，小男孩飛了起來，一下子被幾只手死死抓住了，幾乎就在同時洪流呼嘯而過，韓芳爸隱現幾下，不見了。

當大伙在遠遠的下游找到韓芳爸時，他已不動了，永遠不動了。

這事一晃過去了好多年，韓芳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可她一直有個心結，就是恨那個小男孩。要不是他，爸就不會死，她在人生的道路上也就不會受這么多的苦。爸，您傻啊，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白白丟了自個的性命！

天有不測風云，韓芳的女兒生病了，竟是嚴重的心臟病！醫生說必須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才能治好，而且還要花好多好多錢。

韓芳一聽就崩潰了，就是賣房子也湊不齊這么多錢啊。

就在此時喜從天降：從北京來了一支醫療隊，他們專治心臟病，都是有相當名望的專家，更重要的是，他們不收錢，一分錢都不要。這支醫療隊專到貧窮的地方，已免費治愈了好多掏不起錢的病人。

韓芳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好事，可當女兒穩妥地做完手術后，她信了。萬分激動的她差點跪在主刀大夫的面前，忍不住失聲痛哭：“謝謝你們，謝謝你們，你們就是活菩薩啊！”

主刀大夫拉下口罩，看上去并不比韓芳大多少，他疲勞而親切地笑著說：“謝什么嘛，說起來我也是本地人哩。”

主刀大夫眼睛看著遠方的山巒，深情地說：“好多年前，那兒突然暴發山洪，要不是一位叔叔救我，我早就沒命了，可他……所以我樂意盡我所能回報社會。”

韓芳吃驚地看著他，“嘩”的一聲，冰封多年的心結一下子解開了。

爸，我為你驕傲！

（編輯/蘇 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