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分配制度的源本性考察

李瑩

（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分配制度的源本性考察

李瑩

（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武漢430072）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分配制度的源本性考察，主要遵循兩個維度：一條是“入乎其內”的內在性路徑，即深植于分配制度設計的邏輯本身，從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的理論溯源中尋求二者統一的基礎；另一條是“出乎其外”的外在性路徑，即通過考察我國收入分配制度演化形成的歷史過程凝練分配制度變遷的思想特征。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分配制度；邏輯溯源；歷史變遷

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分配制度的邏輯溯源

傳統的社會主義國家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確立了按勞分配的分配制度；資本主義國家奉行生產要素價值論的窠臼，推行按生產要素分配的分配制度。中國共產黨在十五大報告中明確指出：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制度。把按勞分配同按生產要素分配結合起來……允許和鼓勵資本、技術等生產要素參與收益分配”。這不僅標志著我國收入分配制度的重大突破與創新，也標示了我國收入分配理論所具有的中國特色，它是東西方分配理論兼收并蓄的成果，也是我國收入分配理論開拓創新的結晶。

1、按生產要素分配

生產要素是進行物質資料生產所必須具備的基本因素，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它主要包括勞動者、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三個部分。但從西方經濟學的角度來看，生產要素的分類經歷了從二要素論、三要素論到多要素論的發展過程。威廉·配第最早提出二要素論——“土地是財富之母，勞動是財富之父”，即勞動只有與土地相結合才能創造出物質財富。薩伊首推三要素論，他在《政治經濟學概論》一書中認為，“所生產出來的價值，都是歸因于勞動、資本和自然力這三者的作用和協力”。1980年，英國著名經濟學馬歇爾在三要素論的基礎上將“組織”列為第四大生產要素。此后，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尤其是知識經濟的崛起，技術、信息等在生產過程中的作用愈益突出，多要素論的說法遂逐漸形成。

與西方經濟學對生產要素的分類相適應，西方經濟學界對收入分配問題的研究也是以此為基礎的。不過這里主要討論古典主義的收入分配理論。威廉·配第認為農業工人所創造剩余價值是從總產品中扣除了生產費用（工資和種子之和）的剩余部分。亞當·斯密指出，原始狀態下勞動者的工資就等于其全部的勞動生產物，而隨著私有制的出現，勞動者就必須與資本家、地主分享勞動生產物，表現為地主占有地租、資本家擁有利潤、勞動者獲得工資的分配模式。李嘉圖在斯密的基礎上，揭示了地租、利潤、工資之間的對立關系，從而把工人、資本家、地主這三大階級擺在了相互沖突的位置上。薩伊遵循斯密的價值理論創立了效用價值論，提出了“三位一體”的公式以及與之聯系的收入分配理論。薩伊認為，物質資料生產過程中，勞動、資本和土地的生產要素所有者憑借自己所提供的生產性服務取得各自的收入。具體說來，就是工人應該得到工資，資本家應該得到利潤，土地所有者應該得到地租。

無論資本主義的何種按要素分配理論，都是資本擴張本性的要求和體現。那么社會主義中國所確立的按生產要素分配是不是也遵循同樣的邏輯？答案顯然是否定的。“生產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在當代中國條件下至少有以下幾個方面的符合：一是符合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財產是多要素共同創造的”的思想?！皠趧硬皇且磺胸敻坏脑慈?，自然界和勞動一樣也是財富創造的源泉”——雖然創造價值的是活勞動，但活勞動只有與其他生產要素相結合才能創造價值，單有勞動是萬萬不可也是萬萬不能的。二是符合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我國的社會主義是在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的條件下建立起來的，但跨越了社會的歷史形態并不意味著能夠跨越生產力發展的歷史積累，因此我國在很長時期內還面臨著大力發展生產力的艱巨任務，加上我國“一窮二白”的基礎，任務就更為嚴峻。而鼓勵生產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就是為了讓一切創造社會財富的源泉涌流，促進生產力發展。三是符合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斷發展的本質要求?！半S著市場經濟體制的不斷發展和完善，一切生產要素及其產權都將成為商品”，市場經濟只有在所有生產要素成為商品的前提下，才能利用其價格、供求、競爭的機制來實現對資源的有效配置，才能依據各個要素貢獻的大小對產權所有者進行報酬補償。因此，“按生產要素的貢獻參與分配”是現代市場經濟的本質體現，是與市場經濟相符合的一種分配原則。

2、按勞分配

雖然真正意義上的按勞分配理論是馬克思所創造的，但在馬克思之前，空想社會主義者在構建未來理想社會時，已經孕育了按勞分配的思想萌芽，如早期空想社會主義者莫爾、康帕內拉的按需分配，18世紀空想社會主義者摩萊里、巴貝夫的平均分配?？梢哉f，正是在空想社會主義者關于分配思想的基礎上，馬克思才創造了自己的按勞分配理論。概括說來，馬克思的按勞分配理論主要由以下五個方面構成：一是個人消費品的消費方式是由社會生產方式決定的。在馬克思主義的政治經濟學中，“分配就其決定性的特點而言，總是某一社會的交換關系和生產關系以及這個社會的歷史前提的必然結果。而且，只要我們知道了這些關系和前提，我們就可以確切地推斷這個社會占支配地位的分配方式?！备鶕R恩的設想，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由于生產資料的社會成員共同占有的性質，個人消費品也必然采取按勞分配的方式。二是個人消費品的分配尺度只能是勞動時間。在社會主義社會，勞動時間起著雙重的作用。其一，有計劃地調節者各種勞動職能同各種需要的適當比例，其二，成為計量生產者個人勞動在社會總勞動中的比重，也就是計量個人所得的消費資料在社會總產品中的份額；三是用作消費品分配的數額不是全部產品，而是做了若干扣除后剩余的部分，比如為喪失勞動能力的人設立的基金、補償消費掉的生產資料的部分、用來擴大再生產的追加部分等。四是個人消費品的分配方法只能憑借勞動券從社會獲取與他本人提供的勞動相當的個人消費品。在社會主義社會，商品貨幣關系早已不復存在，個人只需憑借勞動券獲得個人的消費品。五是以勞動為價值尺度來實現按勞分配，將會不可避免地出現個人消費品的分配不均，造成貧富不均。在社會主義社會盡管個人消費品的分配不存在任何階級差別，但個人在體力或腦力上的差別是不能消除的，這就意味著能在同一勞動時間提供更多勞動的人或者能工作更長時間的人能獲得更多的消費品。

但我國現實的社會主義條件與馬恩所設想的社會主義社會還存在著很大的差距，由于我國現實生產力發展水平還不高以及舊式分工的存在，這種按勞分配遠遠沒有實現，反而呈現出新的特點：一是這種按勞分配還僅僅是在公有制企業和集體內按照統一標準實行的，還沒有成為整個全社會的分配模式；二是按勞分配還得借助于商品貨幣關系，以貨幣工資為表現形式；三是按勞分配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地區發展水平和市場經濟體制的制約。

3、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相結合

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相結合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分配制度的鮮明特色，但這一特色絕不是東西方分配理論粗略疊加的結果。解讀這一特色的內在意蘊要求我們必須首先回答兩者結合的基礎問題。

一是社會化大生產是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的共用平臺。生產決定分配，有什么樣的生產就有什么樣的分配。生產構成了分配的基本技術基礎，也就是為分配提供了一個平臺。一般來說，分配的平臺有兩種：一種是以家庭勞動、手工勞動為基礎的自然生產；另一種是建立在分工與協作基礎上的社會化大生產。按照馬克思主義的分析，在勞動生產率低下的自然生產中，由于沒有什么剩余產品，產品的分配只能采用近乎平均主義的分配方式而不能根據勞動或任何生產要素來進行分配。在資本主義社會大生產的條件下，由于生產力相對發達，剩余產品豐富，按資本分配與按勞動力分配成為可能并轉化為現實。由此可見，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都是以社會化大生產為前提的，沒有相對發達的生產力幾乎是不可能的。

二是直接而明晰的要素產權是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的共同依據。在馬克思所設想的社會主義條件下，按勞分配的產權前提是生產資料的公有制和勞動的個人所有制。由于生產資料歸全社會共同平等地所有，勞動者除了自身的勞動力之外不能占有其他任何生產資料，他唯一可以排他性占有和支配的就是自己的勞動力，只能憑借自己勞動力的支出來獲得報酬。但在現實的社會主義條件下，廣大勞動者除了占有自身的勞動力之外，還占有一定的土地、技術、信息和資本等。在這種情況下，勞動者應該如何獲得自己的報酬呢？馬克思雖然堅持按勞分配，但是并沒有否定按生產要素分配的存在可能性，他在剖析資本主義私有制的時候，還特別揭示了私有制條件下的按勞動力分配與按資本分配的分配形式?，F實生活中的生產要素是被千千萬萬的家庭所直接占有的，只要產權明晰的前提下，一個家庭擁有什么樣的生產要素并投入生產獲得產出，它就能相應地獲得什么樣的分配。綜上所述，無論是在生產資料公有制還是私有制的條件下，直接而明晰的要素所有權是參與收入分配的必要前提。

三是要素貢獻是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的共同標準。如果說直接而明晰的要素產權決定了收入歸誰所有的問題，那么生產要素的貢獻大小則決定了收入分配的多少的問題。按照馬克思的按勞分配理論，社會總產品在進行必要的扣除之后，勞動者應得到與其提供的勞動相對應的報酬。在生產資料全社會共同占有的前提下，每個人按照勞動貢獻的多少來獲得報酬，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在西方經濟學理論中，按生產要素分配是一個由來已久的問題。比如，薩伊的“三位一體”的分配理論、馬歇爾的四要素分配理論等。值得指出的是，美國經濟學家克拉克在《財富的分配》中解決了生產要素按實際貢獻獲得收入的問題，即按照各個生產要素的“邊際生產力”來決定其收入，生產要素的邊際生產力及邊際產品越大，要素應該得到的收入越多。

四是貨幣價格是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的共同實現形式。既然按勞分配和按生產要素分配都是在產權明晰的前提下，依據要素貢獻的大小取得分配。那么這種分配的報酬形式是什么呢？在實際生活中，一切要素的報酬形式都是要素價格，而不是產品和服務。之所以采用這樣的方式，主要是因為直接的實物分配形式在現實生活中存有諸多的不方便和不經濟。就前蘇聯、東歐國家以及我國的分配實踐看，勞動價格形式都是勞動報酬要素報酬的唯一形式。

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分配制度的歷史變遷

對收入分配制度的歷史性考察，目前學界主要采用階段性劃分的方法，但在劃分的具體邊界上存在著不同，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三種主張分別是“三階段論”、“四階段論”和“五階段論”。

“三階段論”主要是以我國收入分配的指導思想和政策決定的變化為依據來進行劃分的，遵循從“強調貫徹按勞分配—強調以按勞分配為主體、其他分配方式為補充—強調按勞分配和按生產要素分配相結合”的路徑，它旨在表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分配制度的形成和發展是一系列政策理論推動和我國市場化改革取向不斷深化的結果。“四階段論”以公平與效率的關系為切入點，并且按照公平與效率關系的歷史推進為基點，即按照“傳統單一按勞分配—各種形式的承包責任制—兼顧效率與公平—效率優先、兼顧公平—注重社會公平—更加注重社會公平—更加注重社會公平正義—保障社會公平正義—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處理好效率和公平的關系，再分配要更加注重社會公平”的軌跡作出階段的劃分?！拔咫A段論”以黨的歷屆三中全會所作出的重大經濟決策為依據，其基本脈絡是：以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為標志，率先在農村推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以黨的十二屆三中全會為標志，全面推進城市分配制度改革——以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為標志，探索建立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收入分配制度—以黨的十五大為標志，首次在黨的文件中肯定生產要素所有者能參與收益分配—以黨的十六大為標志，首次在黨的文件中確立勞動、技術、資本、管理等生產要素按貢獻參與收入分配的問題。

筆者以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分配制度不斷形成完善的過程與中國改革的進程是亦步同趨的，改革始終是制度演進的外生動力。據此，筆者以中國改革的路線圖為切入點，作出分配制度歷史演進的階段劃分。

1、改革開放以前（1978年以前）

由于特殊的歷史政治背景，在改革開放以前，我國在國民經濟的管理上遵循計劃分配的思想并在此基礎上形成了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企業按照計劃執行生產經營活動，人民群眾的生活必需品按照計劃供應，職工工資收入由國家統一規定。簡而言之，計劃管制在社會再生產的各個環節上無所不在。

2、改革的初始階段（1978年12月—1984年9月）

這一階段我國在經濟理論與分配思想上的重大突破在于打破平均主義的桎梏，逐步確立起社會主義商品經濟和按勞分配的思想，并通過承認物質利益的原則和利用分配激勵的機制搞活微觀經濟主體。在經濟實踐上，主要有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企業放權讓利、設立開發區作為實驗改革點等。

3、改革的展開階段（1984年10月—1991年12月）

在之前農村城市改革探索進展順利的基礎上，以城市為重點的整個經濟體制的全面改革已成為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必然趨勢。在推進城市經濟體制改革的過程中，初步形成了與社會主義有計劃商品經濟體制相適應的市場分配機制，努力解決國家與企業、企業與職工的分配關系，以增強企業活力。

4、改革的建制階段（1992年初—2002年10月）

在改革的初始階段和展開階段基本上是在計劃分配管理的框架內盡量利用分配激勵的引導功能。在這一階段，我國開始建立起社會主義市場分配體制，市場在分配機制中取得主導性地位，從而實現了從計劃經濟的分配思想到充分發揮市場分配機制作用思想的根本轉變。

5、改革逐步完善的階段（2002年11月—至今）

在這一階段我國著眼于經濟與社會的統籌協調來認識和考慮分配問題。在大力發展生產力的前提下，充分利用宏觀分配機制調控收入分配，并創建全民受益的分配制度和環境。

描述我國收入分配制度的歷史演進，目的在于揭示我國分配思想變遷的主要特征，概括說來，大致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我國分配思想緊緊圍繞促進發展這個中心。在改革進程中，通過不斷改善利益分配關系并建立相應的激勵機制，我國社會生產力得到持續快速的分發展。二是我國分配思想緊密結合并有力推動了經濟體制的轉型。我國的市場分配機制經歷了從排斥市場機制，到計劃為主市場為輔，再到計劃與市場有機結合，最后確立市場分配機制的基礎地位，最終到市場分配機制的決定性地位的演化過程。三是我國分配思想的落腳點始終在于增進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我國在農村分配改革中減免農業稅的做法，在城市經濟改革中運用財政對價格補貼的辦法都是關注群眾利益的體現。四是我國分配思想注重微觀搞活與宏觀控制的有機結合。我國收入分配的首要任務是搞活微觀經濟主體，從而促進社會生產力的提高，同時在宏觀層面注重利用分配杠桿進行調控以防止大的經濟波動。這種微觀與宏觀聯動配合的做法已成為我國分配思想的一條重要經驗。

總之，無論是從邏輯的層面回溯我國收入分配制度的理論淵源，還是從歷史的角度梳理我國收入分配制度演進的脈絡，最終都是要從邏輯與歷史的統一中把握影響收入分配制度變遷的因素。在這多種因素中，我們要始終把握的是：一是國民經濟發展水平是分配制度變遷的決定因素。我國分配制度的變革，必須從國情出發，從國民經濟發展水平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要求出發，必須根據生產力地位、特性來加以建立。二是產權因素、所有制結構是分配制度變遷的基礎。從前在單一的所有制結構和要素產權制度中，勞動者只能憑借勞動貢獻參與社會收入的分配。改革開放以來逐步形成的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所有制格局使得社會分配多元化，勞動者獲得收入的渠道越來越多。三是市場化改革是分配制度變遷的動力。隨著市場機制的引入和生成，我國收入分配制度呈現了兩個方面的革命性變化。按勞分配逐漸擺脫傳統集中計劃經濟體制的模式設置，逐漸向市場經濟型按勞分配轉變；隨著市場化改革的深入，諸多要素，尤其是資本、技術、管理等要素在財富創造方面的作用會更加明顯。

［1］張雷聲、顧鈺民：社會主義經濟理論與實踐［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

［2］于國安：我國現階段收入分配問題研究［M］.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10.

［3］李萍、陳志舟、吳開超、張樹民：轉型期分配制度的變遷［M］.經濟科學出版社，2006.

［4］于國安、曲永義等：收入分配問題研究［M］.經濟科學出版社，2008.

［5］江建平：我國經濟轉型中的分配思想演進［M］.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6.

［6］楊鐘馗：中國收入分配變遷解讀［M］.重慶大學出版社，2014.［7］李爽：實現公平分配的制度與政策選擇［M］.經濟科學出版社，2007.

（責任編輯：胡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