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林莽散文詩近作（五章）

伐木者舞姿

一千年兩千年古樹，枯木朽株，依然在大路邊上昂然而立，不肯退出，

伐木者，安在？

銀月一鉤，投注下幽幽的藍和淡淡的白，剛好為我畫出了伐木者隱約的身影。

伐木者的手臂，掄起巨斧，揮動著一彎優(yōu)美的弧。一襲輕紗或是一只飛鳥，飄然掠過的蝙蝠，還是游走的云呢？

這時候，風(fēng)之手蛻去你碎了的衣衫，旋舞三圈。多么動人的一種旋舞！舞者之衣，悄然垂落。

銀月一鉤，勾勒出你肩背的赤裸，紫銅色的肌膚，亮出了一粒粒汗雨的銀珠。

伐木者的手臂，拋出了一串優(yōu)美的弧。一斧，一斧，節(jié)奏和力度，圓與半圓，因朦朧月色的滲映，雕塑感和神話的氣息同時呈現(xiàn)。

仿佛，伐桂的吳剛，已走出月宮，來到了人間。

絕 壁

勒馬于懸崖：險！

再一步便是深淵。

巖石之上，陽光輕抹，敷一層薄薄粉黛。經(jīng)不住冷風(fēng)一吹，依然是鐵一般的陰暗。

鮮花是沒有的，連野草也不長一根。

百孔千瘡的一處處洞穴，沒有蟲子們出入。

絕壁。石頭是不說話的，天打五雷轟，也不說。

是怕說“錯”了話，被推下崖壁會粉身碎骨！

絕壁下面，溝壑縱橫。

不說話的人，站在那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寒而栗。

不說話的人，站在那里，仰視崖頂，那里有一株古木凌空，葉子們早已落盡，光禿禿的枯枝，困守著沉默。

絕壁。

絕壁之上，枯樹無語。

絕壁之下，萬籟無聲。

青衫濕：聽雨

一切都是輕盈的：露珠，軟語，水滴。蜻蜓翅膀，折柳枝的手。

剪燭西窗，池塘水滿。巴山夜雨的雨珠，一直滴到今日，還沒有滴完。

多雨的南方，荷葉杯中，還能品出一點點古典的涼意么？

尋雨的少年，躺在那塊紫色山崖的下面，閉上了眼睛。朦朦朧朧，仿佛已在雨聲里行船。

雨打船篷，一滴一滴，水滴石穿。

夢醒！

奇怪的是，一角青衫袖，怎么竟真的濕了？

駝鈴敲響

月光在鋪一條絲綢路嗎？

歷史，蒼老；

沙漠，遙遠。

今夜，只有一半的月了？

那一半呢？

被風(fēng)吹折，天狗吞了，還是碎了玉盤？

駝鈴敲響，孤獨的音符，風(fēng)吹不斷。一串串蹄印，撒在沙上，能長出什么？

歷史，寂寞；

沙漠，遙遠。

還走下去嗎，駱駝？

會走下去的。它說。

駝鈴敲響，半個月亮。

守 夜

從高處，夜的柔軟的肩上，俯視：

一千只窗格中的一格，亮著淡淡的燈火。

發(fā)了黃的老照片背不出記憶，落滿塵埃的草帽在提示。油紙傘記錄下滿天風(fēng)雨，烏云們交頭接耳，醞釀著持續(xù)。

一串紅珠子失去撫摸，悄悄地散落了幾顆。

斯蒂文斯的詩集攤在桌上，字跡模糊。十三種黑鳥一只也不曾留下，讀詩的人也已經(jīng)高飛遠走。

這一切都是不可見的：猜想、夢幻、臆斷……

萬家燈火陸陸續(xù)續(xù)閉上了眼睛，你卻，偏不。

一夜無人，卻開著燈。那么淡淡的一點迷蒙，在等著誰的歸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