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涼
醉酒熏熏的牧人,總把秋天喝成黑夜。
夕陽在牛羊飽滿的旅途,隨風的直發斜落下來。快與慢,是一長一短的兩條腿。這些歸窩的嘴唇,將曠莽的路,套上硬梆梆的彎籠。
牛羊的腳蹄是一首噠噠的歌。它們迷離的鬃毛,導致黃昏投入多情的淚水,以至晚歸,以至一只老狗,時時常常,拄杖靜候柴門。
田原上,所有的青山都是一匹綠色的馬。它們憨態可掬的姿勢,多像我多年前的親人。啊,我緊張不安的內心,讓手中的鞭子揮舞,牛羊加快了策路而馳的步伐。
神靈撫過,秋風涼。
山頂的雪,使荒蕪的萬家燈火,露出微微羞疚的臉頰。
日 子
空氣里的氧,越來越狹隘。
日子緊巴巴地過著,早晨和傍晚,僅剩的口氣,還在為樹枝上的柴米茶油發愁。刮了一夜。
誰在巖石寫下預言,此刻變得陰冷的灰暗,并結上一層厚厚的寒霜。有人猜想,它是在等待,會有一位懷藏溫度的公主,會來此,將秘密揭開。
陌生人的未來,擁擁擠擠。擠掉了扣子,衣服還在,但再也無法擠出,一首詩和一筆錢。
日子是稀薄的。每一個人都在博大的空中,一步一步沉浮,降升。我所向往的海拔,只能容下內心的貧窮和遠方的富有。
也但愿,日子是惶恐的。
這些莫名的驚慌,或許會加劇樹枝上花蕾的盛開。
空氣里的氧,也會像大地驚雷一樣,沉迷了下來。
燈光下
墻的縫隙鐘情于帶有泥香的月亮。
無邊際的黑在次第堆積,昨天和今天無意識地擁抱在一起。輕盈的灰塵在影子里打滾,飛揚的紙團,字跡的邊緣已經模糊和腫脹。
斑駁的樹枝是月光唯一留下的溫柔。無聲無息的爬行,足足讓蟈蟈們感動了一季冬天。
野菊受了十一月的傷。路燈藏著雪的手帕,輕輕拍打石階的肩膀。
天黑了,寒冷越來越揪心。一直不敢在夜間撒嬌的星星,突然鼓起膽子離家出走。我看見一顆純凈的勺子,仿佛在預示天都仙人神秘的行蹤。
動物們不敢高聲說話了,路燈的呼吸也漸次低微。
故 園
遠走他鄉的人,心底的柔處,都帶著一把霍霍發光的彎刀。彎刀的尖刃上,是游子刺骨的遠方。
南燕憋足了拉響歸程的利箭。
黎明驚訝天空泛白的凝視。一朵白云就是一封家書,晴空萬里、暗無天日就是家書里無盡的段落。候鳥與南來北往的清風,當了沉默的郵差。他們有時駕走烏云,有時駛來閃電。他們不辭辛勞,從一個黎明抵達另一個黎明,從一個故鄉復制另一個故鄉。我從云霞多情的眼睛里,讀出河流分叉而渾濁的憂傷。
河流遲早是群鳥最后的向往,天空也遲早,是魚蝦遺忘的家園。人類在天地之間,奔走與尋覓每一個安放靈魂的角落。
異鄉永遠是歇息的驛站。
大 海
在大海隱跡的地方,礁石掩蓋了太多柔軟的時光。船只停靠下來了,風安靜下來了,才能讀到大海若隱若現的內容。海天蔚藍,只有草木,白云船帆,海鳥,是顏色中的另類。
在一座沒有名字的遠山上,我將它命名為海的故鄉。在一條沒有盡頭的江岸,我將它枕為我的避風港。有多少久經磨礪的傷痛,可以像風一樣自由?
船是大海精縮的影子。海鷗是船只信任的船長。有一種波濤的洶涌可以讓大海的心情平靜下來。很多不知名的海鳥,送來一波蔚藍的信。風雨兼程,閃電雷鳴,一波又一波泡沫,空瓶與異物投入大海的懷抱。不知是誰,如此癡情大海的深度和容量。
星空隱跡太多的歡樂與悲傷。在這里,心臟和海水是安靜的。
商洛遠山
風和往事,是時間的毒藥。
有無數人在中毒,也有無數人在解毒。
近鄉情更怯。遠山的遠,對故鄉來說是一種無限近,親近的近。商山洛水是別人嘴里的詩,我是詩外的句子。我將自己的感情,淚水,心血,激情,全繃在眼眶里。
多想停下來,與已經忘記我的模樣的鄉親們,閑談幾句。多想俯下身子,與螞蟻探路,與蛐蛐賽歌。多想抬頭望天,問大雁的歸期,白云的心境。啊,這些虛無的行為,只不過是人類的偽裝。離開故鄉久了,就越想親近故土的每一件人物,事物與生物,包括一粒發光的灰。
在崎嶇迂回的山路里,巧遇一只仙鶴。它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叮囑司機停下車來,不要傷及每一朵鮮艷的花。我的目光與它對視良久,它聽懂了我的私語,對著矮松吼了一會兒,便展開翅膀飛走了,留給我一封沒有回執的信。我撿起落在地上的信,流下激動的熱淚。
風拖著沙響的鞋聲。刀刃還在蝸行前進。
遠山,就在不遠的云霧之巔。
散文詩觀
人類一直在文字與生活之間尋找著生命終極至真至美的表達,而散文詩正好處于這種發聲與書寫的理想模式,它為一些人在尋求信仰時提供了多元的發聲途徑,而詩歌就是我的聲音,散文詩就是其中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