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士彬散文兩章

山中行

阡陌縱橫，黃綠相間，眼前的田舍錯落有致，構成一幅濃郁優美的水彩畫。農人在自己菜囿中秋收或冬種，忙忙碌碌，宛如為大地著色添料，期待絢麗的畫面一張張呈現出來。為了這張秋景畫，我爬到一塊巉巖上，滲著汗水面對如此的秋色，連連叫好。用手機拍攝，省了顏料、紙張和畫筆，也能把心坎里流淌出的秋韻淋漓盡致地展現，讓你賞個夠，讓你贊嘆不已。見到美景，簡直像嘗到一桌饕餮盛宴上的美味佳肴，口福眼福，樣樣齊全。背后，溪水琤琮，青山逶迤，秋風軟和。有山為襯，草木為林，為的是山的靈氣、山的神秘。此時此地，當你佇立中間時，清洌的空氣洗凈了肺，曠野的稻田激發著內臟中的每個細胞分裂，為自然拜謁，把自己羽化成一只小鳥，飛迂這片土地！

走進古道，竹葉遍地，蘆葦叢生，其花絮飄搖。停下來，讀一下斷壁殘垣上的苔蘚，或打量一下斷裂的樹皮。受臺風襲擊或者暴雨猛戳，交柯錯葉，一敗涂地。獨我一人在山崗行走，偶爾見到一位老嫗上山采藥，與她寒暄了一番，便各走自己的路。我為她有山為伍還依舊愛惜這方熱土而感到欽佩。旁邊的路亭也倒塌了，岌岌可危。竹林深處，藹藹幽然，我有點怵然。小蚊子嗅到人氣，時斷時續附著我的手背上，起包生癢。

迂回路轉。忽見四五個人在坡上指劃著什么，挖土機在平整坡面上，兩匹馬低首啃草。經詢問，這里在造公墓。墓朝向西方，空空蕩蕩，最前面是一座山擋著，翻過一山又一村，過海過洋……就是天國了，讓死者安息。墓碑由大理石堆砌的，且刻著名字，寫著碑文，希望他們在天堂里過著安穩日子，讓他們在同一塊墓地下，鼾息相聞。爾后，在靄靄煙云之中，這百魄千魂是噤默，還是喋喋不休呢？為的是一方欺凌另一方，還是他們不愿過早地被火噴化成一堆白骨灰？也許，他們日夜守候望著月亮盈虧，在這深沉肅穆中長眠千古吧！

春花秋葉，夏荷冬雪，四季景象的變化給世人留下無限遐思，追逐美好的，寄語失意的，無所不有。亭邊百年的古楓經過一場“紅雨”凋零，帶點點殘紅，似乎在保護秋的印記。不由得讓人喟嘆自然界的稍縱即逝，匆匆來，又匆匆去。可是寬闊的山腰里，纖纖的秋竹瘋長，盎然生機，配有仄立的枝椏，風姿綽約，加上古亭、古路、古石凳的魂兮歸來，忘卻了腳下的路。

來到山谷中，陽光充盈，清幽的水庫，群山環抱。碧水藍天，都洋溢在郁香的空氣中。透過一層稀落而點綴著紅葉的樹枝，那微微粼粼的水波上偶爾幾只小鳥掠過，劃破了靜謐的天空。不見夏天那桔黃色的跟屁蟲在水面游動，品不到昔日吸一口噴一下的甘霖滋味，更觸摸不到與水零距離的那種軟綿綿之感。這時候，我掬一捧水與之似在親昵，涂抹臉上，愜意極了。當領略人和大自然融于一體時，才叫幸運和幸福！雖然我這次沒下水暢游，為了安全起見，只好怔望去來一次回憶，但算是領悟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用意。

闃寂空間，這個山體好像是我的。雄渾的山勢只呈現一勾幽渺的輪廓，若隱若現，若一弦琴音，唱那高山流水一曲也好，講那顯得可能的一切神話也罷，我還是獨自下山。

一會兒，太陽正向谷口落下去，懸浮西邊地平線上的霞光漸漸沉溺于蒼黛，空際的林影全黑下來。最后，我把一切交給滿天縱橫的星星。

假如與雪相遇

已經進入大雪節氣了，應該是雪花飄飄才對，哪怕落下一粒雪米也好，可是，天公遲遲不善人意。這時節，我喜歡上了灰蒙蒙的蒼穹，有時候故意被冰冷的雨絲淋一下，感受寒天里的一番滋味。其實，所有人跟我一樣，翹首期盼江南落下一場雪。

假如與雪相遇一次，必須看雪。一片、兩片、多片飄灑，附在眉梢上、耳朵里，厚積在車背、瓦溝里，壓在還未枯萎凋謝的草木上。靜靜地等候，這些裊裊繞繞的天使般的雪花，看它如何堆積在枝椏、葉片上，慢慢地領略“千樹萬樹梨花開”的“花”開的過程；看它如何飄逸到水中，體會“飛鳥擊空，斷水無痕”的寂靜無聲的雪打水中的情趣。下雪，宛如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站在云端，用楊柳枝蘸著玉凈瓶里的菩提水，隨手一灑，便羽化為漫天飛舞的雪花，滋潤人間。

在記憶中，看雪最有味道莫過于看灘涂上的雪。遠處水天相連，灰沉沉的，周圍靜謐。凜冽的空氣凝結了平日里的咸腥味，偶爾一兩只海鳥飛過。在這個遼闊、坑坑洼洼的涂面上，雪花片片降落，堆成了斑斑點點的雪地，半雪半泥，黑白相間，宛若七八月天空上的瓦礫云那樣壯觀！在月光下，別有一番情趣。腳踏在“喈吱喈吱”的泥土上，眼前呈現出白花花的世界。月光洶涌，江濤也洶涌，那時候，你心情也許會被這里的一切景色所澎湃，如這時月光，如這時江濤！泥土上點綴著小魚小蝦的鱗光，勿閃勿爍，與白雪與月光相映生輝，辨不清哪縷是月光，哪絲是雪光，夠神奇了。堤壩上的花草受到強烈冷凍，傷痕累累的汁液集中一起，提早散放出一股濃濃的醉人的清香，蕩漾開來就是一陣一陣暖流。

假如與雪相遇一次，最好去聽雪。落雪的聲音，在白天的喧囂之中難以聽到，唯有夜闌人靜時，隱隱約約，聞見簌簌聲。心情煩躁的人，也許捉摸不到這種妙音。有人說，雪聲是天神之聲，能聽見的人會幸福健康一輩子。換言而之，聽雪，就是聽雪的心語，讓心綻放出朵朵白蓮花，讓耳貫入天籟般的禪音，聽它的柔情，聽它的清歡！佇立天地間，把心聲與雪聲對接而感化，這是多么恬淡虛無啊！

假如與雪相遇一次，想到的是潔白。雪是水的分子，吸納了六色，剩下白色，明耀天與地。有人說，雪花是世界上最圣潔的花、最潔白的花。一個人要以大公無私的高尚品質走過漫長歲月，也許恰似千古如斯的雪花一樣的安恬與潔白無瑕。我不由得想起盧梅坡的“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的確，梅不如雪白，雪不如梅香，但是我們做人也不必要像梅花那么郁香，輸就輸吧，只要留下清白在人間就足夠了。

假如與雪相遇一次，定要詠一首詩，喝一杯酒。我羨慕白居易在天凍地寒的雪夜里的大度氣質，“晚來天欲雪 ，能飲一杯無”，邀請友人，圍著火爐，取爐的暖，吐朋友的情。我雖然與白居易無法比擬，但在孤寒之夜，琴瑟之時，我也能如詩人般毫無顧忌地向天地間深情地拿著酒杯呼喚一聲：“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是的，歷代酒與雪是一家，會滋情的，何樂而不為呢？

雪，不像臺風那樣肆虐殘暴，它溫情而潔白。每當想起臺風來臨，心有厭煩，甚至恨之，這恰似善良與兇橫、清廉與腐敗、正義與邪惡的較量。因此，這兩種自然氣候不正是給我們做人的啟迪？

作者簡介：陳士彬，浙江省溫州市人，1962年出生，本科學歷，中共黨員，中學數學教師。愛好文學，在《中國教師報》《溫州文學》《溫州晚報》《平陽報》等報刊發表過文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