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被忽悠

王乾榮

長壽這事，老百姓就是想想，病了，求醫問藥，乃是尋常措施，有人信個菩薩上帝，叫它們保佑多活幾天。到歷代帝王那兒，就邪門，妄尋不死方術。然而無論賤民還是天子，終歸魂飛魄散，白骨一堆。

當下，恐怕舉世僅在咱國，電視報紙幾乎天天不厭其煩，大談特談養生。各路專家，紛紛披掛上陣，大顯神通，倒還沒給人打包票永生不死，而信誓旦旦教人如何長壽。可依在下看來，這大多屬于扯淡——你不說，今人壽命比幾千年前，長多啦。人之壽數，由平均二三十歲到七八十歲，乃是從古至今的事實，未來會更長。這是科技昌明的結果，是做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

活著、長壽，自然好，其最俗注腳，是老話說的：好死不如賴活著。可蠢笨如我，偏想不通，“賴活”有什么“好”。有些江湖術士，宣揚以符箓咒語驅邪療病的長壽之法，也登上大雅之堂。記得有個胖老太，在“養生堂”講點穴，點就點吧，也許不無益處，可她裝神弄鬼，念念有詞，每點一穴，要念一個數，如涌泉為89754320，等等。中醫說人體有經絡，然而難道，每個神秘數碼跟某個穴位，冥冥之中真有一種玄而特玄，又區別于經絡的紐結嗎？好笑！但我明明了解到，被請到現場拍巴掌的人以及電視觀眾，一個個聽得虔誠神往，回頭買該老太的書去了。

專家或術士，一味教人如何活得長，曬長壽樣板，揭長壽秘訣，卻很少論及，人為什么要活那么長。

有專家“研究”，說人類不久即可健康活至500歲——還好，不是“萬歲”。然而活500歲，60歲退休，余下漫漫440年，怎么過呢？小小寰球，即便加上火星，容得下如許之眾的老翁老嫗嗎？其時，火葬場和墓園大多改做養老院，恐怕仍供不上老人的需求。將來的娃娃，除了認識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那些高祖、天祖、烈祖、太祖、遠祖、鼻祖……數得過來嗎？六親不認即為惡，也即大逆不道也。多代宗親在世，你不認，乃是數典忘祖啊。而在一個500歲的老祖先來說，其慈也，膝下的曾孫、玄孫、來孫、晜（kūn）孫、仍孫、云孫、耳孫等孫子們，怕全是路人了吧，又何來親情？您說這500歲，是“好活”，還是“賴活”？

中國同姓人，總開玩笑說，“500年前咱們是一家”。而不久，“當即”就是“一家”了——可這一家子，誰認識誰呀。

一般百姓只知明世宗朱厚熜是嘉靖帝而已，卻不知他在位20年不理朝政，可謂昏聵。他又不是英主康熙，活500歲干嗎？

聶耳歿于23歲，卻與悲愴壯烈的《義勇軍進行曲》一同永生。雪萊僅活30歲，人人記得他的箴言：“冬天來臨，春天還會遠嗎？”賈誼33歲早逝，一篇慷慨陳情的《過秦論》，足以令他不死。鄧麗君42歲去世，她的令人心顫的《甜蜜蜜》撫慰了多少魂靈。愛因斯坦雖然享壽76歲，但他獲諾貝爾獎的光電效應理論和偉大的相對論，卻分別提出于26歲和36歲……

人生多舛。李賀詩曰：“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煎人壽。”他卻在這“寒月暖日”中，成就了一個“詩鬼”，終年26歲。咱沒啥本事，就找點小樂，做點力所能及之事，總比被人忽悠天天怕死而心懷戚戚要好。

（摘自《檢察日報》 圖/矢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