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在武漢,每月初一要給千里之外老家的一位神仙燒香,嘴里念念有詞。完了,我問她這回許了啥愿?我媽說:“我請王神仙保佑你早點睡覺,頭一挨枕頭就睡得香。”我在微博中說,我媽又犯神經了!
不承想引來許多人吐槽,像是家家父母都犯神經!好在收到兩封私信,一男一女寫的。
女子在私信中說,她在南京上班,因為男友在那里,沒承想一年之后,她和他分手了,本來以為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的,可往事歷歷在目,她很難過。偏偏這時她爸打電話來,她不想接,可手機不依不饒地響,她只好搓了一把臉,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先說了一聲爸,再說了一聲媽,像是調音準一樣的,聲音還算溫和。這樣,她按了鍵,電話里傳來父親急吼吼的聲音,沒什么事吧,怎么這么久不接電話?她笑笑說,沒事啊,就是有些想你和媽了。父親咳嗽一聲說,別想你媽了,你媽更年期到了,她說我跟那個賣菜的婦女談戀愛!我都花甲了,大風大浪都過了,怎么可能晚節不保?!
沒等她說話,電話里傳來她媽的聲音:你得管管你爸,都這一把老骨頭了,見了那賣菜婦女,臉上笑成一朵花夸人家的菜水靈,要不是我發現得早,說不定都到碗里來了!
她說,您二老給我省省心,好不好?這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別天天跟我匯報好不好?這是人民內部矛盾,自個兒解決好不好?
說著,她自個笑起來了,這語氣有點教育小孩兒。有這么老的小孩兒嗎?他們有個針尖兒大的事情,都要跟她“告狀”,她常常各打五十大板,他們各自領了,好像還歡天喜地。她是他們的女兒,上頭有哥哥,她的出生純屬偶然,打小就是掌上明珠,慢慢,又成了貼心小棉襖。
她沒想到,當天下午,她爸她媽從武漢來南京了。她媽偵探似的到房子里轉了一下,很自得地看她爸一眼,然后,從包里拿出一沓照片要她選,語氣囂張地說:看上哪個是哪個!她爸指著照片說,咱屋的門檻讓媒婆都踩爛了,我跟你媽把了關,留下的都是有為青年!
她大喊,你們這是發什么神經?她媽攬著她說,別裝啦,失戀多大的事情?她說,你們憑啥說我失戀?她媽說,這不明擺著嘛。她爸說,早上你在電話里說了三個“好不好”!說明你正在生氣,小時候你說完三個“好不好”,一般會呼地關上門,誰也不理的啊……然后,你媽上網看你的QQ空間,看見你說,為誰涉江采芙蓉。我跟你媽都不懂這話的意思,就百度了一下。
一剎那,她的眼淚洶涌,以為自己已經修煉好了,卻忽然潰不成軍。成熟圓潤是給別人看的,而脆弱卻是被神經一直繃得很緊的父母看出來的。這樣的神經只有父母才會犯,事后很久,她才知道那沓照片,竟然是父母病急亂投醫式的,去找婚介所的親戚要來,給她壯膽的……
男子的私信相對簡單,他第一次領女友回鄉下老家,父母就開始發神經,那時他和女友已經水深火熱了,共同生活差不多一年了。他領女友回家,父母自然是歡天喜地,只是在住宿問題上,父母堅持要他和女友分開住。但他心不甘情不愿,待在女友的房間不出來,他父親喊他出來說話,又笑著要他女友把門鎖好早點休息。父親在堂屋細聲教育他,他只是聽著,覺得父親太老土。那晚上,他沒睡好,他覺得女友會生氣。結果,女友非但沒有生氣,還在心里感激父親。因為她聽見他父親說,她是個好姑娘,因為好,他得把好這個關,這樣,也是向她父母致敬……
兩年之后,他和她結婚,商量著在事業上都拼一拼,暫時不要孩子,盡管父母盼著抱孫子,可他們按兵不動,父母也無可奈何。
老家有了手機信號,他把舊手機留給了父親,試著教父親發短信,父親不會拼音,又嫌筆畫輸入太麻煩。父親說,發短信就像搞特務活動,能接電話就行了。
父親只接電話,可是有一天,父親打來電話,這讓他吃驚,以為家里出事了。父親說話云里霧里,問他和媳婦過得可好?他直說好。父親問他有沒有作風問題?他說,沒有,沒有。父親不依,一定要他媳婦接電話,問題相同,問他有沒有作風問題?他媳婦笑著說,沒有,挺好的呀。這下,父親滿意了,掛了電話。
他和妻子面面相覷,直說老頭兒這發的什么神經。過兩個月,他回了一趟老家,父親再一次問他是不是出了作風問題?他搖頭。
父親拿出舊手機,翻到一條短信,是妻子發給他的:這也許是我最后一次用這個號碼給你發短信了,最近發生很多事情。我也承受許多,如今我想通了我要離開這個城市,一個人走,飛機票都買好了,你收到我短信時,我己在飛機上了。
母親說,你爸看了這條短信,到現在還坐臥不安,老是想著你有事瞞著……
他從父親手里接過手機,按下翻頁鍵,這條短信剩下的內容出來了:
不要為我擔心,我會照顧自己的,我要一個人去北京,我剛才還猶豫要不要告訴你呢?但事情太突然了,沒跟你打招呼,別怪我,我也沒辦法,李修平說她不干了,讓我去接替她,以后想我就看《新聞聯播》了。
父親愣在那里,他背過身,悄悄抹眼淚,這只是妻子的一個惡作劇呀……
(摘自《人生與伴侶·共同關注》2017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