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丹
在1840年—1842年的鴉片戰爭中,中國的大門被英國軍艦轟開,清政府被迫與侵略者簽訂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根據條約文本,上海被列為首批對外通商的口岸。1843年,英國駐上海領事宣布上海港開埠通商。上海作為中國的東大門成了一個重要的對外交往口岸。
“洋場”初現
上海原本只是江南一個后起的古鎮,明代末年為抵御倭寇襲擾開始修筑城墻,才有了城的概念。鴉片戰爭中,戰火曾燒到上海城外,老將陳化成在吳淞炮臺指揮守軍力戰英艦,不幸陣亡,上海縣城落入英軍手中。1843年,原參加侵華的英軍軍官巴富爾作為首任駐滬領事來到上海。當巴富爾帶著行李進城時,他的住處就成了一個景點。開始幾天,城里的居民川流不息地來參觀,仔細觀察洋人的日常生活。巴富爾不堪其擾,叫仆人關上大門,拒絕參觀。在上海,他只用了十天就安置了領館,宣布開埠。巴富爾還以“華洋分居可以避免糾紛”為由,要求得到一塊專供外國人居住的土地。經過多次洽談,雙方確定了《上海租地章程》,規定在租地范圍內,外商具有永租權,華人業主不能任意停租,界外華人不能在這里租地建房等。根據這個章程產生了中國第一塊租界,即“英租界”。英租界位于縣城東北,黃浦江邊。到1846年,英租界面積達到1080畝,有僑民120人。
巴富爾承認,這塊租界“的確相當寬敞,足以供用作住宅、花園、娛樂場所以及最重要的存貨倉庫”,而且在外僑“居留地的周圍有寬廣的伸縮余地和充分的行動自由”,那里“小路四通八達,河流縱橫交錯”,是外僑郊游的好去處。
隨后在1848年又建立了美租界(后與英租界合為公共租界),1849年建立了法租界。這時太平軍在附近一帶作戰,有不少人為避戰亂而流入上海的租界居住,出現了“華洋雜處”的局面。在租界,華人在人數上占多數,但對租界的管理權始終掌握在人數不多的洋人手中。1856年,英、法、美三國駐滬領事決定在上海組建租界的管理機構——工部局。到60年代,上海的租界相繼劃定界址,從此租界(公共租界、法租界)與華界“一市三治”的局面延續了近百年。到1915年外國在上海的租界面積與1848年時相比暴增了12倍,擴大到7萬畝。
到19世紀六七十年代,上海已成為全國最大、最繁榮的通商巨埠,而中外商家林立、華洋客商云集的租界,也以“洋場”而聞名。上海商業繁榮甲天下的盛景,常使初到的人驚嘆不已。如《上海新報》1871年刊登一署名“醒世子”的來稿,描述他所看到的上海洋場:“出延袤一二十里不知天日,由城東北而西折, 半屬洋行。黃埔溶溶,環繞其旁。人雜五方,商通四域。洋貨、雜貨,絲客、茶客,相尚繁華,鉤心斗角,擠擠焉,攘攘焉,蜂屯蟻聚,真不知其幾多數目。”另一位1873年來上海的游客也是連連贊嘆:“洋人租界地方,熙來攘往,擊轂摩肩,商賈如云,繁盛甲于他處。”其時,還有人作竹枝詞,詠嘆上海租界的巨大變化:“四圍馬路各爭開,英法花旗(美國)雜處來。悵觸當年叢冢地,一時都變作樓臺。”
開埠二三十年后,上海的租界已建造了不少西式房屋。街道兩旁各式洋樓,二層三層,寬廊敞窗,樣式各異,玻璃窗晶瑩剔透。這些西式樓房最炫人眼目的是都裝著西式的玻璃窗。時人記云:“租界中華堂大廈,茶室酒樓,無不以五色玻璃為窗牖。”有人題詠:“玻璃四面斗玲瓏,鐵柱中空氣可通。玉鏡銀瓶相對設,恍疑身在水晶宮。”洋房林立,西洋的奇器異物讓觀者感到耳目一新,頓覺“開拓心胸恢眼界”。1874年有個來上海的文人,記述了他的感受:“西人之樓閣連云,火燈耀日。東西兩洋之車往來于市,輪帆各種之舟排列于河。洋行所陳貨物,百怪千奇。真是目所未見,耳所未聞,如入波斯之國。”
各式馬路
人口的大量涌入,一個近代城市在黃浦江畔成形。在租界的街區中景色最為壯觀的是沿著江邊伸展的外灘。外灘的道路比較寬敞,分為人行道和車行道,先用水泥鋪設,后改為瀝青路面。當時工部局主張把外灘建設成景觀地帶,在路邊設置草坪、座椅、林蔭道、煤氣路燈,還在路邊點綴一些雕塑和紀念碑。作為一處沒有圍墻的景觀綠地,早期外灘的管理也遇到麻煩,由于座椅往往多被華人占用,有些外僑抱怨無座椅可用,向工部局詢問可否到外灘自帶座椅,還有人建議實行華洋分設專用座椅,但工部局除適當增加座椅外,沒有采取限制措施。
此外,各國租界還修筑了不少馬路,比上海縣城原有的路寬,并互相連貫,給居民出行帶來了便利。開埠前,老上海人講究沿河而居,但租界里的人卻喜歡沿馬路建屋落戶。19世紀末,坐馬車逛馬路一度成為上海人喜愛的游樂活動。造馬路的材料先是碎石,后用瀝青,比較特殊的材料是在南京路鋪設的鐵藜木,目的是為了減少電車行駛發出的噪聲。
公共租界馬路縱橫,于是開始制定管理交通的馬路法規。馬和馬車曾是城市交通的突出隱患,連南京路上都有馬夫遛馬,甚至有無人管的馬在路上亂竄。工部局規定,在街上走失的牲口由巡捕房暫時扣留,直至失主付清罰款后才可釋放。當時一些臨時搭建的建筑也妨礙道路暢通,工部局又做出規定,住戶搭臨時蘆席棚必須得到鄰近住戶的同意,席棚只能保留十天,并派巡捕在現場執勤,巡捕的費用由搭建者負擔。1904年出臺了《馬路章程》,要點有:過往車轎必須靠馬路左側通行(靠左行駛為英式規則,與靠右行駛的美式規則不同);車輛在駛近行人時,車夫應勒馬轉為漫步;制止租界內超速騎馬或駕車等。馬路邊有不少水溝、水塘,既是居民的洗衣池,也是拋棄垃圾的場所,對公共衛生影響頗大。工部局則通知業主填平,或是派人填平。
在上海開埠的歷史上,還出現過一種特殊的“馬路”,即鐵路。
1866年,英國駐華公使阿禮國以黃浦江碼頭起卸貨物不便為由,建議在上海和吳淞之間修一條鐵路,遭到清政府拒絕。對此英方的對策是干脆不說先做。1872年以英商的怡和洋行為主成立了吳淞道路公司,由英國駐上海領事出面稱要修“一條尋常馬路”,實際是修鐵路,向官府申請購買沿線土地。不明真相的上海道臺欣然允許,公司隨即征購土地。等到這條鐵路建成,引起了官府的不安,道臺抗議鐵路切斷了中國的官道,河道受到影響。1876年7月3日,溝通上海到江灣段的吳淞鐵路舉行通車典禮。火車徐徐啟動時,人們蜂擁而來,爭睹火車的風采,體驗乘車的樂趣。在火車駛近江灣時,“汽筒復鳴,火車漸慢,又見兩旁人立如堵墻”。《申報》記者實地查訪了火車客運的情況:“上海至吳淞新筑之火車鐵路,為向來所未有,誠一大觀也。車輛往返每日六次,而客車皆擁擠無空處。城內終年幾不出門外半步者,聞有此事亦必攜家眷一游。鐵路停車之旁素本冷寂,現在馬車、小車往來不絕,竟變為熱鬧之區矣。予于初次開行之日登車往游,惟見鐵路兩旁觀者云集,欲搭坐者已繁雜不可計數,覺客車實不敷所用。”對此新鮮事也少不了有人作竹枝詞:“輪隨鐵路與周旋,飛往吳淞客似仙。他省不知機器巧,艷傳陸地可行船。”有個外地人來上海,每日要去吳淞辦事,最初都是坐獨輪車,往來要一天,屁股還被硌得疼。有人勸他乘火車,他總是說,那是洋人騙錢的詭計。后來其弟硬拉著他去坐火車,“一經上車,不轉瞬而輪動如飛,快然遄行,其價則較小車為廉,而其舒服不啻十倍,速則且不止十倍”。
但時隔不久,這條鐵路上就發生了事故,有一路人不慎被壓死,后又發生運石列車與載客列車相撞的事。事情驚動了洋務大員李鴻章,他決定與英方談判,由中國買下這條鐵路,在款未付清的一年中允許英方繼續經營。在這段時間,這條鐵路成了旅游熱線,許多中國人為了“游鐵路”而乘車。有人這樣介紹“火輪車路”:“車用四輪,輪邊中空外實,銜鐵條以行,不致旁越。”“行時風馳電掣,瞬息往回較輪舟尤速。”在付清款項后,經福建巡撫兼臺灣學政丁日昌奏準,吳淞鐵路的鐵軌、車廂被拆卸后裝箱運到臺灣,原計劃在臺北修復,但因缺乏資金被丟棄在海灘,長時間遭海水浸泡后銹爛不堪,只有機車被保存下來,至今仍存放在臺灣省的博物館中。
到19世紀80年代,國人對鐵路的看法大變,修鐵路被清廷列為“自強”要策。1896年清廷批準修筑淞滬鐵路,兩年后完工,路線基本沿著原來那條鐵路的走向。不久鐵路又不斷向西延伸,直至南京,是為滬寧鐵路。人們搭乘新建鐵路時,總會對當年吳淞鐵路的遭遇留下一些感慨:“火車當年達吳淞,女伴遨游興濃濃。今日司空都見慣,滬寧來去又從容。”
洋樓與“石庫門”
隨著馬路的修筑,路邊出現了眾多各式洋樓。先是在外灘建造了不少模仿希臘樣式的新古典建筑。由英國建筑師設計,并于1893年竣工的海關大樓是當時外灘最顯眼的建筑。這是幢三層紅磚西式建筑,樓內通過蒸汽管道供應暖氣,窗戶有兩道,玻璃窗在外,內設百葉窗。中間有一座鐘樓,鐘樓的大鐘是仿照倫敦議會大廈的大笨鐘而鑄,每隔15分鐘就會發出悠揚的音樂聲。當時人記載,這個大鐘“離地八九丈,高出樓頂,勢若孤峰。四面置針盤一,報時報刻,遠近咸聞”。它在行人眼中,“當街高矗自鳴鐘,十二聲敲度遠風。忽聽炮聲齊舉首,一輪紅日正當中。”
1927年重建的8層高的海關大樓是新古典主義樣式,“門樓是多立克風格,靈感來自雅典的帕特農神廟”。1901年動工的華俄道勝銀行大樓外墻以大理石貼面,內有彩色玻璃頂棚,立面是古典柱式和人像雕塑,地板用硬木拼花,裝飾富麗堂皇。這是國內最早使用衛生設備和電梯的建筑。
到20世紀20年代后期,上海開始建造高層建筑,主要是銀行大樓、飯店、公寓和百貨公司,其中國際飯店高24層,是當時東亞最高的建筑。這時的建筑風格轉為簡潔明朗,注重功能,簡化外形立面,以簡單的橫豎線條和大片的玻璃和墻面,追求高聳醒目,以加強建筑體形的效果,不僅省工省料,而且有觸目的廣告效果。在租界里還有一批中國人投資建的商業大樓,比如南京路上有名的“四大公司”:先施、永安、新新、大新,聚集在一起競爭,各出奇招促銷,競相吸引顧客。
近代上海建筑的風格主要以仿歐美為基調,民居建筑也是如此,在外觀裝飾上帶有明顯的異域風情,如門窗上用水泥砌出拱圈,外墻裝飾用白水泥、碎石子,陽臺圍以欄桿,體現出糅合中西的建筑特色。
隨著清朝末年至民國初年人口的增加,在上海租界的街巷里出現了一種名為“石庫門”的民居。這種民居大門有一圈石頭的門框,被稱作“石箍門”,寧波人發“箍”字音為“庫”,故而得名。為了充分利用地皮,這種住宅采用歐洲聯排住房的形式,高兩到三層,布局緊湊。住宅內部又脫胎于中國的三合院住宅,前院有天井,后面是客堂和廂房,在建筑裝修上則采用西方的裝飾手法。后來出現一種簡易的石庫門住宅,單開間門面,取消天井,上下兩層,給經濟條件不富裕的職員、商販住。而來上海打工的下層勞動者連簡易的石庫門也住不上,只能在棚戶區棲身。上海的棚戶區多分布在租界外的周邊地區。棚戶區陰暗、潮濕、破爛、擁擠、污臭,既缺少陽光又無新鮮空氣,道路狹窄、用水困難。棚戶區多在低洼地區,周圍是臭水溝,又無下水道,污水蔓積,雨天更甚。據當時人描述,這種棚戶建筑“其門高不及肩,察其外觀,席草為蓋,糞土為墻,支木為床,筑土為灶。空氣污濁,黑暗無光。斗室之內,聚居者七八口”。這種被稱為“滾地龍”的房屋蓋成不久就東倒西歪,“一遇火災,頃刻延燃”。
“不夜城”
上海開埠后,在市政建設方面有很多新東西傳了進來。1865年以后,在租界街頭樹起了造型別致的煤氣燈。煤氣由鐵管引出,點燃后向外噴火,燃燒為燈,用以照明,上海人稱為“地火”。煤氣燈“創辦之初,謠諑紛紛,而其最可笑者,則云地火盛行,馬路被灼”,人們不敢光著腳從煤氣廠附近走過,怕地火“攻人心脾”。還有記載:“其時有人見西人掘地埋鐵管者,爭相詫異,不知用,竟有謂西人居心叵測,置地雷、火炮以陷上海者,聞知殊覺可笑。不意一年之后,地火通明,照耀六街幾同白晝。”曾有人以“火樹銀花不夜天,行人如比夢游仙”來形容“租界中地火如林”的夜景。有人將點了煤氣燈的上海稱為“不夜城”,詠贊:“火樹千株照水明,終宵如在月中行。地埋鐵管通街市,真個銷魂不夜城。”從此上海有了近百年“不夜城”的名聲。而日本的第一盞煤氣燈是1872年在橫濱啟用,比上海要晚。
在中國,用于照明的電燈最早也是出現在上海。1882年,電燈首次在上海投入使用,15盞弧光燈安裝在樓房和公園內外,燈光齊放光明,“竟可奪目”,點綴著外灘的夜幕。
電燈只靠一根細鐵線便可發光,比用鐵管輸氣噴火的煤氣燈更為神奇。相比之下,曾有“地火”和“賽月亮”之稱的煤氣燈顯得黯然無光。電燈初來上海,居民對這一新事物還抱著驚奇和疑慮。有人認為電光就是火,甚至還舉著旱煙斗湊近電燈借火。一時間夜觀電燈稱為上海市民的一件大事。有記載述及人們爭相觀賞電燈的熱鬧情景:“燈以電明,創制也。前歲始盛于外洋,今年已行于上海。其設于港之濱,路之側,茶之寮,煙之室者,外則光徹通衢,內則輝生四壁,遠近大小共計數十處。每夕士女如云,恍游月明中,無秉燭之勞,有觀燈之樂。……行者,止者,坐于榻、倚于欄者,目笑而耳語者,口講而指畫者,洵可謂舉國若狂矣。”另有題為“電燈公司”的竹枝詞贊道:“電燈裝設有公司,各式琉璃罩亦奇。制器廣通傳氣線,一經開放火如絲。”
1883年,上海租界開始供應自來水。英商在租界鋪設水管,水管埋于地下,“又于沿街每數十步豎一吸水鐵桶,高四尺許,下面與水管聯絡,頂上置一機括。用時將機括拈開,水自激射而上”。水廠建成后,邀請李鴻章來參觀,并由他開啟引入黃浦江水的閥門,宣告了近代中國的城市供水系統在上海誕生。
“自來水”這個名稱就是上海人首先叫起的。他們覺得水經地下水管源源不斷地流來,“奇哉水蛇地中行”,而且還能“黑龍倒吸滬江水”,讓水沿管道直上高樓,“能使高飄最上樓”,頗為神奇。
晚清還從國外傳來了西式馬車,用材上乘,做工考究,其式樣“有雙輪、四輪者,有一馬、雙馬者,式樣隨意構造,宜雨宜晴,各盡其妙”。在竹枝詞中,這一西洋奇巧也被提及:“轉輪聒耳隱如雷,電掣云飛日幾回。車上有人高舉手,玉鞭群聽指揮來。”
租界的終結
上海的物質文明景象,吸引了來自全國的趨新之人到此一游,得以親聞親見這座城市的新奇變化。1888年有個外地人來上海,他寫的《洋場述見篇》表露了其因所見所聞而導致的心理變化,以前他看《申報》,“每見其洋場之勝景,不禁神為之往,意為之轉,然其所謂電燈如月,可以不夜;清水自來,可以不涸;德律風(電話)傳語,可以代面,雖遠隔而如見;電線遞信,速于置郵,雖萬里如一瞬。此等語,輒目之為海外奇談,疑信者半。因思親至其地一擴眼界,以征報上所言之虛實。今年有友人經營來滬,仆與俱來,舍于洋場者逾月。終日無事,蹀躞街頭,見列柱如林,布線如蛛絲,知為電線,而傳報之速不獲見也。一日友人有事傳電倫敦,未頓飯時而回電已至,友人告仆曰:此即電報靈速之征也。倫敦去此六七萬里,而來去消息至于如此之速,不禁為之舌撟不下。”親眼所見的事實使他由以前的疑信參半變為此時的確信不疑,并發出由衷的贊嘆,表示“直欲終老此鄉”,對上海產生了真切的好感。
在租界內有一個花園很有名,這就是張園。它本是英商和記洋行經理格龍建造的花園,后于1882年由張叔和購得,建成私人住宅,俗稱張園。園主張叔和是個精明的商人,他經營張園最大的特色是融中西園林風格于一處,供中外人士共享。張園幾度擴展,最大時面積有60多畝,園內建洋樓、草坪、荷池、戲園、茶室等,向公眾開放,供公私各界租用。清末,一些新奇的活動在張園舉辦。1903年,外商以月租銀1000兩租賃張園,引進魔術、幻術館、西菜館、騎自行車、拳擊賽等。不久,租地演戲、慈善義賣、集會演說、游園會等相繼在這里亮相,使張園成為租界中心區人流匯集的場所,熱鬧非凡。
上海的開埠對當地人的生活影響很大,在租界居住的中國人既對“洋場”的繁華給以贊嘆,也對露骨的歧視感到憤慨。比如租界的有些公園不對中國人開放,有的甚至在門口掛上“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比如,1868年,公共租界工部局在黃浦江西岸和蘇州河交匯的一處灘地建造了一座公園,名為“公共花園”,供人游玩娛樂。自建成后卻一直只許外國人進去游玩,不準華人入內。理由是華人當中“下等人”太多,而公園又太小,如允許他們進去會造成“不便”,如只讓“衣冠中人入內而下等人概屏門外”,又多“窒礙”,只好一概禁止華人入內。但該公園的建造費用來自中外商人的捐稅,華人提供了其中的大半,卻被關在公園的大門之外,極不合理。1885年,唐廷樞等八位粵商名人寫信給工部局,要求準許華人入內游覽,工部局這才解除了園禁。
直到20世紀20年代,租界中外國人管理的大樓仍有寫著“中國人請走后門”的指示牌。1904年在上海還發生了一件洋人對華人行兇的嚴重事件。這年12月25日,俄國兩名水兵在上海外灘用斧頭砍死華人周生有。上海道臺要求俄國領事交出兇犯,由中國官府審斷。俄國駐華公使只同意由俄方按軍法處置。幾經商談才由俄方判處兇犯八年監禁了事。這件事的處理不公引起了上海全社會的關注,風潮持續了三個月才平息。
1943年1月,中國與英、美兩國分別簽訂了《中英新約》和《中美新約》,新約中規定英國和美國將上海公共租界的行政管理權交還中國,這才消除了自上海開埠以來西方國家割據租界形成的“國中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