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錦祥
當下,“零容忍”一詞出現的頻率頗高:買官賣官“零容忍”,走私闖關“零容忍”,高考作弊“零容忍”,學術造假“零容忍”,食品危害“零容忍”,環境污染“零容忍”,乃至酒后駕車“零容忍”,暴力傷醫“零容忍”,公務員、藝人吸毒“零容忍”……那么多的“零容忍”,但似難見對行賄的“零容忍”——不是法律層面的,而是實際操作中的偏差以及人們的思想觀念。
這些年,特別是黨的十八大后,反腐力度前所未有,“老虎”“蒼蠅”顯形落地,個中受賄情節逐一曝光,同時行賄細節也一并浮出水面——有多少受賄就有多少行賄。“你敢送我就敢收”,“你敢收我就敢送”,仿佛是設了擂臺,大有比拼之勢,于是受賄行賄越演越烈。隨著反腐的高壓態勢,受賄人更趨謹慎,行賄人當然也適應需要,在方式、方法和途經、手段上調整和改進,以讓受賄人受之無憂。但盡管受行雙方機關算盡,卻仍然未免露出馬腳,受賄人伸手手被捉,并繩之以法,丑態畢露,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然而行賄方又有多少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和懲戒呢?從每年公布的案例數據看,受行雙方受到打擊和制裁的比例顯然是不相匹配的。
被稱為“行賄狀元”的陳族遠,系深圳安遠投資集團有限公司的董事長。2007年,云南省交通廳原副廳長胡星受賄案敗露,在涉案的12個行賄單位和個人中,陳族遠以3200萬元的行賄額位列第一,占到胡星受賄總額的80%。2015年,廣州市委原書記萬慶良涉腐案發,在參與行賄的15個單位和個人中,陳族遠再次以5000萬元巨額名列榜首,占到萬慶良受賄總額的近一半。胡星和萬慶良先后鋃鐺入獄,而陳族遠則成為一個“有爭議的人物”,行賄刑責撲朔迷離,至今逍遙法外。
還有軍中巨貪谷俊山。他在肆無忌憚地橫撈攫取的時候,又在不擇手段地行賄收買,其最“出彩”的活兒是:“準備一輛十二缸的奔馳600,里面放上上百公斤的金條,車鑰匙直接給送禮對象”。但谷在被起訴時的罪名是“涉嫌貪污、受賄、挪用公款、濫用職權犯罪”,只是在一審過程中又補充增加了行賄罪,最后以五項罪名定死緩。
我曾與一位檢察官聊起行賄打擊不到位的問題,他告訴我,現在行賄案例中80%是公賄。何謂“公賄”?就是公款行賄,以單位、部門、地區組織名義送錢送物,是集體研究決定的。新華社曾報道過西南某省有的地方和單位,由黨組織會議討論送錢事項,包括送錢對象和數額等,堂而皇之,無所避諱,美其名曰:工作需要,協調好關系,促進發展。
“公關”成功后單位自然得到一定的好處,群眾也能得到一定的“實惠”,但拋頭露面的是領導人,政績記在領導人的賬上,同時“公賄”中也不乏個人進貢而在單位公款報賬的,亦有以地區單位名義表示“心意”卻拉了個人關系的,如此好事,當然令某些領導樂此不疲了。同時,在一些地方,會送敢送的人被視為“能人”,“有魄力”,“思想解放”,“搞得定擺得平”,受到上級的重用。由此也形成了反面示范效應,許多地方和單位的領導競相仿效,甚至摸底別家的“尺寸”,使行賄之風一發不可收拾,帶來了惡劣的影響和嚴重的后果,也給中央反腐大計增加了困難和阻力。
問題的嚴重性在整個社會對行賄的適應性和容忍度不斷提高。從百姓日常生活的看病開刀、孩子入園、擇校擇業、入伍提干,到商務活動中的招投標、資本運作、項目審批、產品營銷等,無不與紅包、金錢和財物聯系在一起。行賄現象已像病毒一樣侵入到社會的方方面面,破壞健康的機體。
眼下大家都痛恨貪官和受賄行為,但自己也可能不自覺地在干著行賄的事或類似于行賄的事,對行賄行為寬容、理解和同情,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鼓勵和支持,由此陷入了一個悖論和難以走出的怪圈。改革開放后,尤其是這十多年,“老虎”“蒼蠅”被抓被打屢屢刷新記錄,反腐頻頻取得“階段性”成果,但新的“老虎”“蒼蠅”又不斷滋生和長大,原因多方面,但重要的一條是與我們寬容行賄的思想觀念及社會生態有關。
寬容行賄就是縱容受賄;行賄不止,受賄不絕。當前,重要的是轉變人們的思想觀念,對行賄有本質的認識。伸手拿是燙手的,伸手送也是燙手的;伸手拿必被捉,伸手送也必被捉;受賄“零容忍”,行賄也“零容忍”。當整個社會形成了這樣的共識和氛圍,反腐戰役才算取得實質性的突破。